主權被漠視 疫苗卡成廢紙
今年9月30日,她在塞普勒斯參加自由潛水世界錦標賽時,就做了同一件事,所幸當時並未出錯。比賽前,她和隨行的訓練員說:「你把國旗藏好。裁判發牌(確認成績)後,我要把國旗拿出來。」自由潛水講究平靜專注,心有旁騖是大忌,但侯一明沒有選擇,因為前2日,我國國旗在轉播畫面裡「無預警被消失」,推測原因是中國的轉播訊號遭到檢舉,而主辦方僅給出2個選擇,「要就用奧會旗,不然就空白。」選手和台灣自由潛水發展協會(AIDA TAIWAN)討論後決定空白,協會發言人吳秉宥說:「一旦用了,後面就沒有理由拒絕。」
長久以來,台灣的運動員始終無法從「國家正名與參賽權不可兼得」的困境解套,侯一明以為自由潛水是塊淨土,「因為它不大受關注,還有一些自由的空間,特別珍貴。」但台灣的主權被漠視,早在賽前就開始。6月初,侯一明決定參賽,好不容易排到疫苗殘劑,小黃卡出了國境卻形同廢紙,「因為疫情關係,塞普勒斯有一個特殊的flights pass(航班通行證),但下拉式選單完全沒有台灣的選項。」吳秉宥協助處理,打電話詢問:「他們給我的說法很荒謬,就是說塞普勒斯是相當親中的國家…」他又問,那打了2劑疫苗的人拿著小黃卡,到底能不能入境?被已讀不回。
5名台灣選手,最終只能以「沒打過疫苗的中國人」名義入境,但總是順利抵達,吳秉宥笑著說:「我本來以為疫苗的事情過了,就沒我的事了。」結果竟一路延燒。起初,還有10個國家相挺撤旗,日本隊更表示:「我們不能忽視只有台灣處於不利地位的情況。我們想與台灣分擔痛苦。」9月底,AIDA在官網發出「Apologies to Taiwan」的道歉聲明,隔日總統蔡英文發文感謝選手,中國政府決定出手,要求此後賽事應按奧委會規定處理,事件自此升高為國際政治事務。
10月15日,我方收到通知,要求提供所有溝通信件,因為瑞典向AIDA提出控訴,指撤下台灣國旗是「歧視選手,造成選手尊嚴損害」的行為,要求紀律委員會處分,最終的結果,卻是台灣從會員國身分被降級為觀察員。官網上9月底的道歉聲明還在,如今看來格外諷刺。
陷省籍矛盾 走出認同危機
秉宥決定發起連署,串聯投票,要讓台灣重回會員國身分,結果會員大會取消,「真實的原因是什麼,我們也不能確定。」關於是否該堅持以「台灣」名義參賽,2018年時,由前田徑運動員紀政發起的「東奧正名公投案」也討論過,只是最後以577萬餘票的不同意票,超過476萬餘票的同意票,未能通過。那場公投前,國際奧委會就發函表示不予核准更名,若公投通過,可能會以「政治干涉體育」為由撤銷中華奧會的會員資格,危及運動員參賽權益。 但真正以政治干涉體育的國家,真的是台灣嗎?
只是想好好運動、參加比賽,為何總演變成國族認同之戰?侯一明2018年沒有投票,吳秉宥投了,但自承「那時就是一個傻不隆咚的政治系學生,覺得台灣就是台灣啊。但現在就很有感觸。」吳秉宥說國旗消失事件後,「我們也跟主辦單位講,台灣的選手如果國旗被ban掉,我們也不會讓國旗消失。我們一定是背上也國旗,腳上也國旗,上去就說台灣,那你要怎麼辦?把我們禁賽?像奧會一樣?這件事很可悲。」
侯一明則說:「選手出現還是更重要,這才是不可妥協的。你總是要出現嘛…」她的生父是外省人,母親是本省人,從小感受到省籍矛盾,甚至曾有感而發地說出:「好希望台語是我的母語。可是我記得我的養父跟我說:『台語就不是妳的母語啊。』我哭得好慘。」她的碩士論文和台灣史有關,感受到政治與歷史的複雜,一度認為:「這個國旗不是我要的國旗,這個明明是黨旗加上滿地紅,但曾幾何時,它真的變成我心目中的國旗了。當我走出國家參賽時,這個對我很重要,我對它沒有任何的懷疑…」
今年40歲的她,走出了自己的認同危機,又對我們提出疑問:「其實我很想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想的?」27歲的吳秉宥接手回答,語重心長地說:「我們也要想清楚,我們是不是真的要讓中國以為,他們只要出手,台灣就會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一個至今未能有完美解答的問題。侯一明想起自己舉完國旗、上岸後,一名中國籍人士竟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非常溫暖。她笑著說:「我決定要拿國旗的時候,就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非常有笑容。我覺得,我很愛潛水,我很愛大家,但我一定要拿國旗。同時說出,我熱愛潛水,I'm from Taiw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