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院轄下的懲戒法院6月1日舉行新舊任院長交接典禮,卸任院長的李伯道並未出席,司法院長許宗力致詞時除了推崇李對司法的貢獻,也祝他早日康復,但本刊調查,李伯道並無健康問題,他原訂6月28日年滿70歲當天光榮退休,卻因遭指控對司法院已婚的女部屬性騷擾,才在5月2日匆匆以健康因素提前閃退。
提前閃退 月領19萬
懲戒法院為我國三個最高審級的法院之一,院長是總統任命的特任官,地位崇高,月薪逾30萬元,院長李伯道涉及性騷案,是台版#MeToo運動自5月延燒迄今,涉案層級最高的政府官員。離譜的是,他不但未被懲戒、法辦,當時受理性騷申訴的司法院祕書長林輝煌更選擇包庇,之後還繼任懲戒法院院長,實為本次#MeToo運動的最大諷刺。
懲戒法院的前身為公務員懲戒委員會,負責審判全國公務員違失,掌管該院的院長理應有更高的道德標準,以作為全體公務員的表率,沒想到卻帶頭違法,司法院高層還吃案包庇,恐演變成司法界的大醜聞。
本刊調查,這起性騷案發生不久,司法院即接獲檢舉,被害人指證歷歷,細述今年3月懲戒法院法官交流自強活動期間,她關心醉酒的李伯道,卻在李的房間遭他非禮,之後上班期間在辦公室,更遭李強行熊抱,事後李還寫信向她表達愛意,相關過程都描述得非常清楚,院方高層獲悉後極為震驚,卻選擇吃案護短。
不給探望 電話也拒接
知情人士向本刊透露,4月21日晚間,時任司法院祕書長的林輝煌,突然前往李伯道的辦公室,2人闢室密談;詭異的是,雙方談完後,李隨即請假1週,5月2日再以健康因素申請提前退休,讓他逃過性平調查程序及可能的懲戒或法辦,每個月還可爽領19萬餘元的月退俸。
獲總統令准退休的李伯道,提前1個多月閃退,同日總統也任命勸退李的林輝煌接任懲戒法院院長,讓不知情的司法圈人士議論紛紛。
有人懷疑李伯道是否和本刊2019年踢爆前公懲會委員長石木欽與富商飲宴,及買股與收受襯衫等不當交往有關而遭逼退,還有法官懷疑李是否涉及婚外情被發現,加上懲戒法院及司法院的態度怪異,以個人隱私等理由或答非所問的方式迴避,讓傳言紛沓而至。
不少司法大老在李伯道閃退後想去探望也都碰了軟釘子,不僅打電話遭拒接,就連傳LINE及手機簡訊,也只收到「謝謝關心」等回應,更加讓人懷疑內情恐不單純。
三度熊抱 遞情書告白
經本刊深入調查,李伯道涉及性騷擾事證明確,更非酒醉的偶發之舉。整起事件要回溯到今年3月17日,懲戒法院赴雲林舉辦2天1夜的法官交流自強活動,參與者除了李伯道與該院法官,還有行政人員,由於李即將在6月28日滿70歲退休,同事們在晚宴上紛紛向李敬酒歡送,氣氛熱絡。
一名參與當天晚宴的人士告訴本刊,李伯道笑呵呵地和大家喝酒,不勝酒力的他,很快即由部屬護送回旅館房間休息。
酒醉的李伯道在房間內,將一位落單的女部屬強行抱住,女部屬掙脫後慌張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卻又接到李的電話,要求她到李的房間聊天,女部屬只好轉移話題,謝謝李買雲林名產醬油送同事等語應付;隔天李酒醒後,似乎忘了昨晚發生的事,若無其事地和大家一起繼續接下來的行程。
而這名女部屬雖然覺得被強行抱住很不舒服,但認為這應是李伯道酒後失態,第二天酒醒應該就回復正常,因此選擇隱忍不發,未向李抗議,也沒有向別人提及。
不料,結束雲林行程回到台北1週後,李伯道竟又再犯,多次邀該名女部屬到院長辦公室泡茶遭拒後,竟趁女部屬有次向他回報告工作事項時,在辦公室強行抱住她,由於是在上班時間,絕非酒後失態,女部屬大驚後掙脫,隨即奪門而出。女部屬因懼於李的位高權重,雖覺得被冒犯受辱,也感到不堪,卻也不知如何是好,仍繼續工作。
幾天後,李伯道再度打電話要該名女部屬到他的辦公室,此時女部屬已有戒心,但因是上班期間,面對高階長官要求,她不敢拒絕,只能前往,卻再度被李強行抱住。
由於祕書就在門外的小辦公室,與院長室僅隔一道薄牆,只要講話聲音大一點,祕書就聽得到,該名女部屬於是嚴正地對李伯道說:「院長不要這樣!」等她掙脫後,李伯道卻笑呵呵地拿出一紙信封,要她回去再看。
女部屬原以為是陳情信或一般文件資料,不料,打開信封後,竟是署名「老闆」的告白情書,信中開頭並非寫著女部屬的姓名,而是以綽號稱呼她,並稱讚她工作能力強、很感謝,以及沒有「好好珍惜」、「感到茫然」等語。女部屬覺得李伯道此舉已超越分際,因此向其他女同仁求助,最後決定向司法院祕書長林輝煌申訴,具名指控李伯道強行從正面及背後熊抱她3次,以及寫情書給她,希望不要再面對李,以免再遭性騷擾。
由於3月17日第一次熊抱的飯店房間,及第二、三次發生在懲戒法院院長辦公室的動作,都無監視錄影,因此未有案發時的影像證據;至於李伯道交給女部屬的情書,全篇是電腦打字列印,署名「老闆」而非李伯道,也沒有李的親筆簽名,等於沒有百分之百的直接證據。不過,司法院在得知此事後,仍進行調查,認定女部屬對李伯道的指控相當具體,並非空穴來風,也看不出女部屬有誣陷李的理由,於是決定要李回應此事。
獲悉申訴 即請假一週
4月21日週五,李伯道一如往常上班,還請同事準備下週要用的資料,也有訂後續開庭的庭期,直到當天下班時,林輝煌突然到李的辦公室,討論如何處理他遭控性騷擾一事。
知情人士透露,林輝煌形同約談李伯道的話題十分敏感,雙方擔心隔牆有耳,疑似採電影《寒戰》情節,在手機打字給對方看或在紙上筆談,因此,除了一開始的寒暄,接下來整個辦公室安靜無聲,門外的人根本聽不到他們談論什麼,至今也無人知道當天兩人的對話詳細內容。
不過,接下來的發展卻出乎眾人意料。與林輝煌會談結束後,李伯道當晚即匆匆下班,僅隔天週六短暫外出,隨即在家神隱;李的家人則於週日至懲戒法院院長辦公室,拿走他與家人的照片等私人物品;週一,李即開始請假一週,隨後以健康因素請辭,提早1個月又20天閃退。
院方詭譎 回應打太極
因事出突然,引起司法界議論紛紛,不少司法大老認為李伯道是遭逼退。隔天,本刊詢問當時的司法院高層,院方回應屬個人隱私,並強調有些同仁的長輩過世,也是到事後很久才得知,「如果同仁不說,司法院也不會知道」,又說有些事要等到一定年紀就會知道答案,答非所問、態度詭譎。
當時傳出的主要版本,是指林輝煌要求李伯道提早退休,在6月1日讓出院長之位給他,至於林的祕書長一職,則由時任最高法院院長的吳燦,在6月1日退休同日無縫接軌上任,李因此大怒辭職且拒見任何人。為此,有大法官、院長及資深法官紛紛為李抱不平。
經本刊調查,這個版本並非事實,因為吳燦告訴本刊,他早已安排退休後轉任教職,至少3個月前就明確拒絕司法院長許宗力提議出任司法院祕書長一職,況且他若要擔任祕書長,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沒理由非得趕在6月1日。
本刊訪問林輝煌,他並未否認4月21日與李伯道見面,但強調絕對與吳燦及他的人事安排無關,至於談了什麼,林並未說明。
知情人士透露,全案是因李伯道遭控性騷擾後悄悄提前退休,因司法院近期除面臨司法改革成效檢討,傳出司法院正副院長很可能被換掉,接下來又有大法官人事案及最高法院院長等人事案要接受外界檢驗,司法院為避免風暴擴大及保護被害人等因素,未將李伯道移送法辦,但已形同吃案,不但讓李逃過被究責,還能爽領退休金。
包庇吃案 如共犯結構
本刊調查,李伯道自稱是「司法界的不沾鍋」,截然不同於石木欽與富商往來的複雜人際關係,同事及司法高層也都認為李是愛妻、愛家的好司法首長,他的LINE大頭貼是孫子的照片。
2020年,原本要接任懲戒法院院長的人選,因被質疑與石木欽案衍生的「銀行員之死事件」有關而落馬,臨時改由李伯道接任,他自己也形容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李伯道後來從嚴採「違失行為一體性」重判石木欽撤職,避免遭批官官相護,被視為是司法界的典範,如今卻因涉性騷擾跌落神壇。
司法院職司維護公平正義,本刊2019年踢爆石木欽案後,司法院僅低調查辦石木欽1人,直到監察院彈劾及本刊持續追查,揭發「銀行員之死事件」及逾200人涉案後,司法院才進行全面調查,但已晚了2年,後雖有鄭小康等多位法官因收富商襯衫等違失遭移送法辦,卻因逾時效1年多而躲過懲戒,司法威信蕩然無存。如今又爆出李伯道遭控性騷擾案,司法院卻未記取石木欽案的教訓而想私了,院長許宗力在交接典禮上還配合演戲,大讚李伯道任內表現,在#MeToo浪潮下,未揭露真相即是另一種形式的共犯結構,恐將引發更大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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