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以《緝魂》獲金馬獎最佳剪輯的解孟儒,最近交出首次編導的電影《泥娃娃》。從剪輯師到導演,解孟儒坦言與剪輯十多年的職業倦怠和瓶頸有關,「那時跟天予公司合作影集《逆局》,我和監製陳亮材對類型劇的想法很接近,他鼓勵我嘗試當導演。因多年來常剪靈異、黯黑系作品,我想如果要離開舒適圈,恐怖片仍在我的『守備範圍』,不至於太不舒適,就決定和天予合作,接受挑戰。」
《泥娃娃》靈感來自監製陳亮材對網路票選「最詭異童謠」〈泥娃娃〉歌詞的興趣,動念發展成恐怖電影。解孟儒加入時,編劇蔣友竹已先寫了幾版故事大綱,因蔣友竹另有工作,轉由類型劇編劇經驗豐富、寫過《女鬼橋2:怨鬼樓》的黃彥樵接手,理出基本架構。解孟儒提供有關宗教信仰的想法,並把當時妻子剛好懷孕的經歷,以及對親密另一半的體悟放進故事裡;監製連奕琦則分享聽說的駭人奇聞。

「有趣的是,2位監製、攝影指導和我都是獅子座,我們年齡相近,對家庭、夫妻、孩子等特別有感觸,這些也成為電影探討的核心,接著的重點是在情節推進上求新求變。」解孟儒說,時代進步,影像媒材由照片、影片發展到VR,製片謝念儒建議添加VR元素,並找到一個韓國透過VR重建讓母親與過世女兒見面的案例,形成劇中VR有如「科技觀落陰」、「觀落陰」等同「宗教VR」的對照,連帶思考「肉體」與「靈魂」的關係。

攝影不是只把鏡頭拍得漂亮,更重要的是了解戲、為戲服務。
初執導筒的解孟儒對天予公司提議的拍攝班底有高度共識,幕後主創多熟悉恐怖片製作,尤其攝影指導陳麒文更是解孟儒心中唯一人選。解孟儒笑說:「他脾氣很好,但主要原因是他有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的背景,我非常需要和另一個人討論,而且我認為攝影不是只把鏡頭拍得漂亮,更重要的是了解戲、為戲服務。」

不過陳麒文考慮再三才答應,他不諱言:「雖然拍過很多恐怖片,但到後來有點疲倦。因為這類型電影在編劇筆下,可能只是輕描淡寫一句『他走在一條詭異的長廊』,攝影師就得傷透腦筋,想辦法做出神祕、怪異或陰森的光影效果,等於是另一種改編創作,非常燒腦。」

接下攝影工作後,陳麒文習慣先研讀劇本,接著在分鏡會議中逐步貼近導演的想法、彼此磨合。「攝影師不是在服務劇本,因為劇本沒有生命,給電影生命的是導演,所以了解導演要什麼更重要。」但分鏡階段常讓陳麒文很痛苦,「攝影師有點像將軍,期待直接上場打仗;坐著花一、兩個禮拜想像和布局,有點坐不住,想趕快拍。」有時前期討論很細緻,後面因為場景問題,全部翻盤,充滿變數,此次電影主場景─主角夫妻的住宅就是一個例子。

由於電影出品方之一希望用「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當拍片場地,劇組原以為可拿來當片中有燒陶窯爐的凶宅,但實際勘景後發現面積太小,而且市定古蹟不能打釘、打洞,最後改為主角夫妻的住家;雖眷舍是日式建築,但陳麒文觀察其中有廊道、拉門等不同變化,有限的空間也符合角色受困、壓抑的氣氛。

至於有燒陶窯爐的凶宅場景,後來找到一棟緊鄰大馬路口的房子,為避免影響交通與擾鄰,不能封路、不能拍太晚、也很難在戶外搭棚打燈,可是凶宅的戲都是夜戲,讓陳麒文傷透腦筋。「後來我們靈機一動,乾脆直接把窗戶貼上灰黑色的色紙,太陽光穿過色紙,像淡淡的月光,就可以在白天拍。」

另在攝影上,解孟儒希望全片以台灣電影少見的每秒48格的格率(一般是24格)拍攝,藉較高格率使剪接有更細微的加快或減慢空間,陳麒文也面臨考驗。「很多戲要陰暗的感覺,但以四十八格拍,光要更多,有時光打得很亮,演員到現場都覺得怪。」陳麒文解釋:「光的問題不是燈架好、集體亮一點,而是每個光源跟牆壁的反射率都要顧到,可能集體亮一點,但反差不是所想的,所以得花很多時間調整。」

解孟儒形容:「與陳麒文共事是很有機的創作,他能配合實際狀況因應,甚至連表演都考慮到。」因台灣拍片除了動作戲外,少有排戲慣例,但有時拍攝前,陳麒文就會和助導、副導在現場「排演」,思考演員的表演動作、節奏、走位等細節,藉此安排運鏡與攝影機的位置,使拍攝時更順暢。
台灣恐怖片不僅努力做好突發驚嚇,還藉著人性與情感的描繪,開發新的可能。
近年恐怖片成為台灣電影重要類型,參與其中的解孟儒與陳麒文都見證特殊化妝、道具、特效等技術的日益成熟,同時發現台灣恐怖片不僅努力做好「突發驚嚇」(Jump scare)這一恐怖電影的必備基本款,還藉著人性與情感的描繪,開發新的可能。
《泥娃娃》融入解孟儒對妻子懷孕時身心轉變的觀察,以及共同組建家庭的付出,也把自己曾忘記妻子產檢時間等各種蠢事,放在男主角楊祐寧身上。解孟儒笑說:「監製連奕琦看完電影後說:『這不是在拍恐怖片,這是一封給太太跟女兒的情書。』當時我聽了,笑得有點尷尬,其實我心裡想的是:『這是給太太跟女兒的悔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