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先生Raja在一旁解釋,午餐吃得快是因為要店裡有客人,不得不快。來自印度喀什米爾地區的Raja,在尼泊爾波卡拉(Pokhara)開一家賣披肩和地毯的藝品店;Ruby出生於台北,原是旅遊記者,2001年第一次到尼泊爾就愛上這個地方:「我去過很多地方,有些地方會覺得不錯,下次可以再來,但尼泊爾很奇怪,我一去就覺得很自在,想住下來。」Ruby因為喜歡這個地方,時常往來兩地,短則一個月,長則近半年。
喜愛不必理由,需要的是緣份,好比她和Raja的相遇。男的來自印度,女的來自台灣,Ruby原是要幫同事買某家披肩,陰錯陽差認錯了人,卻因此促成日後良緣。
2012年婚後,她長住波卡拉,舉凡台灣人護照不見、錢包掉了、生病拉肚子、臨時要開刀都會找上Ruby:「台灣在波卡拉沒有辦事處,他們google很方便就找得到我。」她成了另類的「台灣辦事處」了。
做這些事她是有私心的。她婚後當了幾年的全職主婦,每天除了帶小孩就是為先生及店裡的員工煮飯:「我想要做一些屬於自己的事,主婦並不是我的專業。」所以,她樂於幫助台灣來的旅客,聽到熟悉的台灣腔可一解鄉愁,又能讓自己覺得「有用」。
緣牽千里的異國婚姻還有很現實的考驗:「跟他交往很自在,沒有想很多,直到嫁來之後發現有很多文化差異。」喀什米爾人是回教徒,她婚前也入教了。回教規定,女人不能單獨遠行,嫁去的第一天,婆婆就告訴她:「敬夫如敬神。」她說,丈夫不是浪漫的人,而他最浪漫的舉止就是讓Ruby做各種自己想做的事。「我剛結婚沒多久,就告訴他,我要去加德滿都採訪,他只說:那我們不要(跟媽媽)說溜嘴就好。」
最大挑戰的恐怕是每年3個月回喀什米爾省親的日子,那是一個傳統的回教地區,Ruby每天只能待在家裡:「每個人都可以走進妳房間,翻妳的衣櫥,妳幾乎沒有自己的空間。」來自台北中產家庭的她,有自己的房間,習慣自己安排生活,但回到喀什米爾,隨時都要把自己交出去,包括時間的安排:「我問明天要幾點起床幫忙?大姐都說,時間到了我再叫妳。我非常不習慣。」但後來她懂了,這是她們表達體貼的方式:「她們覺得,這種要安排事情的事,妳不用煩惱,她們幫妳煩惱就好了。」
因為是外國人,所以她在家裡有「特權」:「我每天早上起床,什麼忙也幫不上,婆婆還煮奶茶給我喝,我都很不好意思…有時候進廚房問有什麼事要幫忙,婆婆就叫我去睡覺,可是我哪有這麼多覺好睡的啊。」
至於遠在台北的媽媽則是另一種狀況,Ruby的媽媽很權威,家裡一切事情都由她決定:「我們家人的相處模式是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不說。」Ruby交往的男友從來沒帶回家過,她是家中老二,是媽媽眼中的乖乖女,媽媽的任何安排都逆來順受。
她交了尼泊爾男友也沒跟媽媽提過:「我不知道怎麼講,等決定要結婚了,才跟她說。」媽媽問,尼泊爾很落後吧?醫療不發達,生病怎麼辦?Ruby找各種資料說服媽媽不必擔心。媽媽沒再說話了,她也以為媽媽認同了這個婚姻,「沒想到,我在離開台灣要去結婚的前幾天,她突然不跟我說話了。」
登機前,媽媽傳了簡訊,短短數字如刀:「我又沒答應妳嫁。」Ruby幾乎心碎了,從小的乖乖女替自己人生做了一個最大的叛逆決定,登機赴喀什米爾結婚:「我每天都很煎熬,想到媽媽不諒解的話,我是不是沒有娘家回了,回台灣要住哪裡?」嫂嫂從中調解,她告訴Ruby,媽媽其實只是擔心她過得不好,會吃苦,不是真的反對。
婚後一個月,Ruby和媽媽視訊:「我媽就好像一副沒事的樣子,就自然而然接受。」媽媽只是需要時間接受女兒的叛逆而已,這一家人都習慣把愛放在心裡。不過,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女婿,丈母娘卻不吝於表示善意:「我做月子的時候,他來台灣陪我,可是信回教,吃的肉要清真認證過才行,很不方便,所以每天吃麵包,我媽就很心疼。」又比如這次回台灣,老公和兒子2個幼稚地打鬧,Ruby大聲唸了幾句,還會被媽媽責備:「他們父子在培養感情,有什麼關係。」媽媽在頂樓種菜,最近要出國了,還交代Raja要上樓看顧:「反正Raja說,他在喀什米爾家裡也有種。」
從沒下廚的Ruby婚後才開始下廚:「這些菜都是Raja教我的,我沒想過我會做這些。」做菜也為了自己,「想家的時候,我就會炒一盤青菜,或是自己炸油蔥,加到泡麵裡面,還打一顆蛋,這樣很像台灣泡麵。」食物和親情都具有極大的包容力,可以橫跨文化和空間的隔閡。Ruby午餐的一盤青菜可以回到千里遠的台灣,婆婆和媽媽的愛也可以超越2個完全相異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