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盧盈良卻覺得自己還沒完全消化完自己家庭的故事。比方說我們問到已逝的父親,他會頓一下,說:「你們很壞,問我這個…」他提到有些人在看了電影後,給出的意見是他還是沒有走出來,還是有情緒,「那我就會想,幹!我也是個人啊,我也不是什麼特別勇敢的人,我就是愛哭不行嗎?」
確實,電影有許多催淚橋段,但實則已經剪去許多的衝突、戲劇場面,選擇留白。那些留白可能是為了電影節奏、餘韻,但也可能是為了保護家人,如同他也大方和我們分享了許多很有料的內容,但只要涉及家人,一定在結束後加一句「這個不要寫。」
他說,電影上映後,「所有的好處都落在我的身上,不管得獎,還是被關注。我覺得我很自私。」採訪過程,他不只一次說自己自私,無論18歲時離家,還是42歲時拿著攝影機就回家拍家人。他說,拍這個故事,是因為想知道,「我離開真的是為了電影嗎?那個自由真的是電影帶給我的嗎?因為我電影也沒有拍多好。我覺得出生在這個家庭,沒有一個人是輕鬆的。但我獨攬了那份自由。他們都被信仰綁住,被家庭綁住,那些羈絆,這個很難講…」
盧盈良說拍電影不是為了答案,但他確實給出了一些像出口的東西。《神人之家》中,有一幕是他在鏡頭後,看著哥哥在收成小番茄,忽然有感而發,跟哥哥說自己這幾年,好像都是一個人,談到神從來不祝福這個家,談到哥哥那麼多年過去,還是什麼事都做不好,又說自己自私,逃跑…一連串像自言自語,抒發著多年離家的感想,以及回家的感觸:「我感覺今嘛我卡完整,至少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而哥哥聽後默默看向盧盈良,笑了,說:「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啊。」那也是很難講的羈絆。選擇離家的人,選擇留在家的人,都在心裡留著對方的位置,因為這樣而感覺孤單,或因為這樣而感覺不孤單。
如果要說《神人之家》真的有一個隱隱貫穿全片的主題,那就是這樣難說的、難逃的、難解的,家的羈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