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球間的下一個行程,是金馬獎定妝。我問他,收到入圍金馬的禮品了嗎?他說:「全部帶回嘉義了。」金馬電鍋呢?「我媽送給鄰居了。」那不是連許多大明星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嗎?他聽了沒什麼感覺,「有一個鄰居常陪我媽去看醫生,就送出去了。」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問下一題。
但多相處2小時,就會習慣盧盈良的這發言模式。他鍾愛紀錄片,說偶爾會看紀錄片影展,但請他舉幾部印象深刻的,很快就辭窮,反倒是說起選舉和兩岸緊張情勢,很有興致地問我們看法。我試著把話題拉回來,問他人生第一部照相機或攝影機,是如何獲得?何時購入?「那是一種典型的啟蒙,忽然獲得了一個照相機…」我試著探究,他是否也有那樣「抓周」般的命定相遇,結果他說:「鄉下的眼界是很狹窄的,沒有那種東西啊。相機是什麼?可以吃嗎?」
住在鄉下的人,眼界當然也可以很開闊,所有的限制都因為窮。盧盈良生平無大志,是知足,也是相信自己沒有發財命,是真正在「生活」和「生存」間游移了半生的人,說自己「可以吃飽穿暖,真的就夠了。」他無固定收入,勞健保掛在紀錄片公會,接案之餘也做獎金獵人,到處參加和藝文毫無相干的企業或公家影像徵件,得了不少獎,但轉身就投回家裡的那個「黑洞」中。我一度問他人生可有存款超過十萬的時候?他分心指引司機哪一個路口要轉彎,不知是沒聽到,還有刻意略過了。
我想起和他約拍照那天,明明是約早上10點在台北車站碰面,他竟早了2個小時抵達,在附近晃。為什麼?他說早上剛好有個便車可搭,可以省點錢。問他生平為自己買過最貴的東西是什麼?答案是攝影機和剪片用的電腦…「我沒什麼物質需求,我沒有車,我現在連機車都沒有。」問他會否覺得自己為電影犧牲了很多?「不會啊,我可以把所有的都奉獻給電影。」有想過,如果沒有電影的話…?他說:「電影支撐著我。」
不只是愛,而是信仰,盧盈良深信電影支撐了他,帶他遠行,給他救贖,是黑暗之光,是回家的路,他甚至跟我們說:「電影的世界真的太大了,我覺得我永遠處在幼稚園的階段最好,有一點天真,去吸收。」這樣的人,是不是文藝青年?看過多少經典?是否和電影有過電光石火的相遇時刻?好像也並不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