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之風一年預算60多億日圓,在日本僅次於擁有國際資源的紅十字會與無國界醫生。充足的資源與機動性,讓黃春源能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災區,「我不是喜歡衝,而是喜歡快,趕快到現場,才做得到事。如果在體制下,等集結、上飛機到災區都過黃金72小時了。」以1月的能登半島地震來說,他和夥伴到珠洲現場先設立一個小總部,接著評估倒塌情形,打游擊戰,很幸運在地震隔天傍晚,在寂靜到幾乎以為沒有人煙的昭和木屋,發現一位被家具壓得動彈不得、腳受傷的老太太。即便救過的人已不計其數,在工作紀錄影像中,仍能聽到黃春源語氣難掩悸動地一邊呼喊夥伴,一邊溫柔地問老太太還好嗎,並安慰她現在沒事了。
「我帶隊最常跟他們講,到現場不是先決定要不要救,而是先回想有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沒有,就不要做。」每次訓練,或出任務後,黃春源都在臉書做長長的紀錄。訪問要故事,但他更常回答的是一般人可能第三句就恍神的程序細節。對他來說,SOP是救災的必要,該做的訓練、該考的證照一樣不能少,但SOP不是鐵板一塊。
311東日本地震時,他好不容易到達仙台,發現禦寒裝備根本不堪用,回來立即重找廠商研發改善;花蓮維冠大樓倒塌,救護只能睡地上,之後重新加強後勤;能登半島地震後,檢討了通訊與搜救犬的配置。他明白體制有其必要,也砥礪大家不能用現況去救災,「每一次災難之後,都應該要有所成長。」
「我不敢說沒有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但我從來沒做過災區重現的夢,一次也沒有。所謂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不在於你看到那些殘酷的事情,而是想做但做不到。去到那邊卻被體制耽誤…你能忘記嗎?」只要他帶隊,總是希望讓隊員有成功的救援經驗。他也讓隊員明白,哪怕最後不能救一個人出來,他們在災區做的事,對災民也有幫助。
「義消都很有熱情,但熱情需要被引導,春源比較特別的是,組織能力強,能看到不同人的長處,在任務發揮。」衛福部桃園醫院災難醫學科主任蕭雅文說,去年十二月,他們到日本集訓,聚餐最後,地位最高的日本醫師突然抱住黃春源感性地說,和平之風雖然是日本最大,但救援訓練的發展一直遇到瓶頸,沒有黃桑,他們沒辦法做那麼多,「那一幕真的非常感動。」
「我們這樣的家庭,走錯了,只會被人說:因為他們家庭就這樣;如果我們走得不錯,甚至走得更好,應該會令更多人期待吧。我覺得啦。我本來就是比較英雄主義的人。」臭屁後總會有些靦腆的黃春源笑說,年輕要娶妻曾被看不起,他得更努力,賺錢養活自己,也彌補年輕的缺憾。
大齡成家 險因獻身救災失婚
黃春源結婚晚。快40歲時,他因同學生病,偶遇早年同在橫濱念書、來自澳門的女同學,「念書時,她就坐我後面,對我有好感,但我那時不想跟女生有瓜葛,是很酷的。」二人重逢時,對方也結束一段婚姻,這次她跟他說:「我們不要再錯過10年了。」
救災志業與家庭生活時時拉扯,去年土耳其敘利亞地震,二人一度冷戰到考慮分開,「我對她其實是愧疚,去年一整年,我幾乎不在日本,因為疫情,我們在沖繩的海潛店沒生意,外派至少有危險加給…我是生存上來的,她是生活上來的,沒有辦法理解我為何要這麼拚。」
在台北訪問結束前,問他在太太生日當天,把她和兒子落下的事後續,他說元宵節會彌補,「她喜歡吃我包的客家鹹湯圓,已經四年沒吃,說今年一定要吃到,我也答應她。希望…不要再發生什麼事了。」好在,元宵節晚上看他在臉書上傳的影片,油蔥、肉絲、香菇在油鍋上啪滋啪滋,他為太太客製的湯圓,又大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