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畢飛宇受邀台北國際書展座談。登場時,作家黃麗群禮讓長輩先行,他嫌男人走前方太粗魯,堅持墊後,手殷勤虛扶著女方的背。上了台,他幫每個人把礦泉水瓶蓋扭開,再開自己的。
座談會後,簽書粉絲洶湧。過了半小時,畢飛宇索性撂張凳子放桌上,站著簽。後來我才知道,去年三月,他玩足球射門踢空了,導致椎間盤突出,開完刀躺一個月才康復,至今無法久坐。九歌出版社主編羅珊珊說:「他其實個性低調,在中國從不簽書,因為都是國營出版社,他覺得沒必要宣傳,來了台灣,很能體諒書市現況,會配合宣傳和簽書。」
裝扮年輕
畢飛宇是中國當代最火紅的作家之一,號稱「得獎專戶」:代表作《玉米》獲魯迅文學獎、英仕曼亞洲文學獎;《推拿》獲紅樓夢獎決審團獎、茅盾獎;《大雨如注》獲郁達夫小說獎。他出版了十八部中短篇小說、五部長篇小說、四部散文論述,翻譯成二十多國外語。他的作品兼顧文學性與市場性,屢被翻拍成影劇。
大作家沒有架子,幾天出場,總是一襲毛衣、牛仔褲、UNIQLO絨毛外套、ASICS球鞋,背個背包,一身年輕人裝扮,看到他胸前掛著老花眼鏡,我才想起,他五十三歲了。
畢飛宇出身江蘇興化,父親是解放軍,在瀋陽空軍機場做機要員,因失言遭退,文革時被打成「右派」,偕妻子流放下鄉當老師。畢飛宇自幼住在小學裡,操場就是他家的天井,他是運動健將,踢球、跑步,乒乓球打到手長繭,足球也踢得好,三十五歲開始天天健身,最高紀錄是臥推九十五公斤、深蹲一三五公斤。
弒父情結
文革從沒讓他挨過肉體和精神的苦難,反倒小小家門內,埋有詭雷,「我父親被批鬥,吃盡苦頭,導致心理缺陷,你怎能指望他懷著憐愛跟兒女說話?永遠不可能。」
父親喜愛魯迅和曹雪芹,尤其熟讀《紅樓夢》,和畢飛宇聊天時,動不動引一句唐詩,加上畢飛宇的作文都由他批改,審美品味很難不被影響。然而父親怕他步上後塵,不讓他讀文科。
「高中階段,我在筆記本偷寫小說被發現,他說:『你還能那個呀,將來還想當作家嗎?』我很光火,有時候一個人寧可吃一耳光,也不願被譏諷。他逼我考理科,我故意考砸,誰把我擋住,我就毀我自己給你看,那時家人都知道我跟父親關係緊張,沒有一個人敢說,每天這樣。你知道什麼叫噤若寒蟬嗎?」最後父親妥協,他考上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他說那是他人生中最偉大的勝利。
大學畢業,他去南京教書,也當過記者,利用晚上寫作,慢慢闖出名聲。三十三歲,他生了兒子,弒父角色輪流轉,總算懂了箇中曲折。「我們一家三代男人都很倔強,我估計我兒子對我也不滿意,但是比較下來,我跟兒子的關係比我跟父親要好一些。他還小時,我就知道妥協了,因為做父親的不妥協,對孩子傷害太大。」
畢飛宇小檔案
1964年出生於江蘇省興化市,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畢業,曾擔任南京特殊教育師範學校教師、《南京日報》記者、《雨花》雜誌編輯。1998年加入江蘇省作家協會,2004年擔任副主席。2013年擔任南京大學文學院特聘教授。著有《玉米》《青衣》《平原》《推拿》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