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阿根廷國際收支逆差達307.92億美元,比2016年成長1倍;貿易逆差84.71億美元,創歷史最高水準。今年到四月底的貿易逆差34.2億美元,比2017年同期的12.9億美元赤字高出165%,也達2014年以來的最高水率。推估今年貿易赤字恐將達10億美元以上。
在過度借債維持經濟成長模式下,阿根廷的債務規模1,500億美元。在最近兩年內舉外債800多億美元,超過過往10年公共外債的增幅。阿根廷政府今年共有650億美元外債到期,迄今只清償30%,還要籌措430多億美元,外匯存底不足以支應,只能再想辦法借債勉強度日。此外,近期將有250億美元的央行債券到期,國庫虧空根本無力兌付。最後不得已求助IMF,以規避違約風險,和因此引發的匯兌、債務和金融危機。
阿根廷除了國際收支赤字外,「雙赤字」鸞胎生的財政也是赤字連連。阿根廷的財政赤字占 GDP的比重為6.5%,超過3%的警戒線。「雙赤字」的政府舉債發展經濟策略,以及貨幣、債務、財政和匯兌政策方面的失誤,危機四面埋伏。
長年居高不下的通貨膨脹,大舉增添人民痛苦指數。通膨率在2016年曾飆破40%,2017年至今通膨率高達25.5%,高居拉丁美洲第二,僅次於委內瑞拉。3年間通膨吃掉披索90%的價值,購買力大幅下降,貨幣更形隱形貶值。
去年關於基本生活需求的「住房、水電、燃氣和其他燃料」物價指數大漲55.6%,使得基本生活費暴漲超過40%,預計今年將再漲25%,今年瓦斯和電費已飆漲超過3倍,但政府規範薪資調漲不能跨越18%門檻,經濟低迷,物價飈升,薪資凍漲,阿根廷人民苦不堪言。
在鉅額外債、低度外匯儲備、超過警戒線的財政赤字和高居不下的物價指數的多重夾殺下,阿根廷披索貶值危機的因子早已經埋下,自身體質欠佳,美元升值只是阿根廷貨幣危機的助燃劑罷了。
今年4月底,阿根廷央行決定對持有央行債券的外國人徵收資本利得稅,外資眼見加稅,紛紛拋售央行債券,搶購美元尉為風潮,顯示對經濟前景和披索失去了信心,於是展開外資恐慌大逃殺,成為5月初大危機的誘因和前奏,最後還是見到了披索匯率崩潰不成軍。
從資源角度看,阿根廷和委內瑞拉情況很類似,都無法擺脫「資源的詛咒」(Resource curse)或「富足的矛盾」(Paradox of plenty)。當一個國家擁有豐富的天然資源時,反而比起那些資源稀缺的國家經濟發展的更慢。豐富的物產資源不是恩典,而且傷害的魔咒。這是因為憑峙著資源優勢和資產,卻步於發展其他工業或產業,不注重科技的研發創新,陷入依賴單一產業發展的困境。甚至因腐敗或效率低落,形成走向經濟停滯或衰退等窘途,最終落實了「贏家的詛咒」(winner’s curse)。
資源特別豐富的國家為何反而比較窮困?具體的案例如非洲西海岸幾內亞灣國家和委內瑞拉等,就是例證。阿根廷有「世界的糧倉與肉食倉儲」 之稱,是全球糧食和肉類重要的生產和出口國。阿根廷人均可耕地面積比美國多近2倍,擁有豐富的石油、天然氣、煤炭、鐵、銀、鈾等礦產資源。透過出口農牧產品和礦產品,曾創下拉美首富的輝煌歷史,1908年時的阿根廷,早已是世界七大經濟強國之一,人均收入相當德國;直到20世紀50年代,阿根廷的人均收入超過日本、德國和義大利,是世界上名列富裕國家前茅者。
好景不常,阿根廷得到資源的祝福後,沒有預見未來和前瞻產業升級規劃,停留在保護低度技術和保護民族的幼稚工業階段,未有遠見建立自己工業生產體系,也缺乏推動科技創新的能力,終難逃詛咒而失去永續發展。正是這種沈耽於「奶與蜜」的黃金農業舒適圈的心態,不必汲汲冒險於瞬息萬變承擔風險的工業化體系𥚃淘金,加上政變、腐敗和貧富分化等因素的催化,總在喑淡的歲月中醉生夢死無法自拔。目前的人均收入未達6000美元,淪為50年來人均GDP退步最大的10個國家之一。
土耳其里拉和阿根廷披索的危機,在強勢美元升息和升值的通道上,只是新興市場貨幣貶值的預演,還會有更多的新興市場貨幣與經濟陷入殺勠戰場,全球新的財富分配以及市場的榮枯分水嶺漸次到來。當然,體質較差的新興市場危機也更加惡化,流感的傳染病毒一旦大肆流行,對全球經濟前景帶來更濃厚的烏雲層。
縱觀阿根廷的近百年歷史,從天堂墜入地獄,可以發現資源稟賦,對一國的繁榮固然重要,但這個「荷蘭病」要不得。重要的是,建立追求高效率和效益的現代化政府體系、健康的經濟和財政體質、多元產業體系的創新優質發展,以及減少對美元的依賴,才是不可或缺的「資源」與永續發展的「資產」。
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筆下描繪拉丁美洲命運的巨作《百年孤寂》,描述在貴族邦迪亞家族中,男性被賦予冒險與開創精神追求財富夢的角色;女性則是崇尚事實、勤勞與行動,深具強烈的生命力與活力的百歲人瑞,全然是家族歷代的支柱,女主角歿亡後,整個家族也趨於敗落。故事宛如是作者對於近代拉美國家發展的折射,同時也意指阿根廷掉入魔幻寫實的衰退循環輪迴中。
諾貝爾文學奬經典《百年孤寂》中提及:「不管身在何處,永遠記得,過去是一個幌子,沒有回去的路」,難道榮景無法再造訪,現在的處境,依然是阿根廷歷經百年滄桑後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