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懷晨〈日陽〉全文朗讀
你走得極慢
幾刻鐘從我蓓蕾惺忪的眉
鳥步踱到左心房
愛我撫摸我,與我合一
彷彿你是我的
(我一直是你的)
我一直是你的
但你不只是我的
這一下午,你也擁抱了滿山巒的楓林紅紫
稻香乾燥,百花趨光很愛意
大氣漫漶光子嘆息著曠野的色彩而雀靜
行吟的我,日日只待浪跡天幕之下你悄然來小立
我本光陰的癡人,而你
從不著時間皮相
但我知道,不久
你就要暫別離
到另一處去擁抱那裡的世人與城鎮
讓海水舒醒
讓大地本體蒸騰
那裡將是白晝
我這裡已
黑夜
夜夢中你仍在我體內,彷彿你從未離去……
每日每日,你信步
為白晝/黑夜劃線
──你腳前是黑夜,吻別是白晝
然而你自身,你只是大無畏持續地
投射八方,衰竭在先驗的無垠
你是永晝
至善之理型
在這小星系裡分秒自我核爆著
你是一,是這星系裡的每一物
我亦是你*
你是永晝
但終究,八大行星外幽冥之所
是你無法光燦之處,那裡
是永夜
但終究,未曾有另一顆恆星的光子膏澤過你
或恩澤過我
我們這處小星系,終究是浩瀚宇宙中孤立的一枚原子
天原上億萬顆星相,行色風塵中
向我們眨眼(深沈的偶然性)
什麼秘密也沒說
明日請再無聲踱步到
我臉頰
與我合一
我們的相守終究是
我的一生
※按當代天文物理學,人體的物質元素,皆數十億年前紅巨星的遺骸。我們DNA裡的氮、牙齒的鈣、血液的鐵,都由坍縮的恆星內部創生而成。人類,是恆星的後裔,彼此互為星塵。
作者小傳─吳懷晨
衝浪人、政大哲學博士。任教於臺北藝術大學,文學跨域創作研究所教授。著有詩集《浪人吟》(獲吳濁流文學獎・新詩獎)、散文《浪人之歌》(獲開卷年度好書獎),及論述四種、譯作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