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屬於什葉派的葉門胡賽反抗軍攻入首都沙那,跟葉門前總統合作,與屬於遜尼派的政府軍對抗,戰爭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獨立記者闖國界 E07】跨越半個地球 在韓國濟州島的中東難民們
這場戰爭背後,除了權力鬥爭外,就是伊斯蘭國家中,以沙烏地阿拉伯為主的遜尼派,以及伊朗為首什葉派間的鬥爭。政府軍指控伊朗援助胡賽反抗軍,而沙烏地阿拉伯也發起聯軍空襲胡賽反抗軍、力挺葉門政府。
政治鬥爭到了最後,受苦的就是像穆罕默德一樣的老百姓。炸彈從天而降、子彈盲目地從玻璃窗外射入,他們必須逃難。難民這個身份並沒有任何種族歧視、宗教歧視或者是國籍歧視。只要國家發生戰爭、天災,百姓們就必須逃離躲避戰亂。
穆罕默德在葉門戰爭爆發以前是在航空公司工作的白領階級,他跟你、我一樣,不想離開家鄉,但戰爭讓他不得不逃離,而這一路逃便到了韓國濟州島。
跨越半個地球 只求一個落腳之處
在韓國,人民認為這些葉門來的中東人,是過來這裡騙社福搶工作,更因為韓國媒體的報導,讓當地的NGO決定不主動為任何記者介紹能夠受訪的難民,使得我在採訪這個議題一開始四處碰壁。這讓我必須先打聽到難民們平時聚集的地點,然後再到那邊自己去碰運氣;我跟穆罕默德還有他的朋友們,就是在他們每天學韓文的地方認識的。
這裡的葉門難民有半數以上都是先到過馬來西亞才輾轉前往濟州島。到馬來西亞的原因,是因為大馬是極少數仍然給予葉門人免簽的國家;其他仍給予免簽的國家剩下蘇丹、烏干達等同樣狀況不好的地方。因此許多葉門難民在看到歐洲各國出現對難民的反抗潮之後,將眼光轉到亞洲。
而默罕默德在戰爭一開始,甚至曾經開車跨越沙哈拉沙漠前往鄰國阿曼,希望可以得到政治庇護。但沒想到到處被刁難,只好回到葉門。而面對日漸升溫的戰事,他買了張前往馬來西亞的機票,先到大馬打黑工、作開路先鋒,再把妻子也接到馬來西亞,並且在大馬待了三年的時間。
多數在大馬的葉門難民,簽證並不允許他們工作,所以工作時完全沒有保障,除了低薪工時長之外,甚是還會遭到雇主剝削,對他們來說相當不友善。默罕默德在吉隆坡做了三年的洗碗工後,因為新生嬰兒出生,大馬對於一家人來說沒有太多前景。在當時聽,他聽說了濟州島這個地方是有別於韓國本島,仍然給予葉門人免簽的地方。
沒有太多的猶豫,到處借錢籌到旅費之後,飛往電視劇中描述的浪漫島嶼去了。
對於大多數的葉門難民來說,前往馬來西亞與濟州島都是沒有選擇中的選擇。有的人可能甚至第一次聽過濟州島這個名字,對於島上的人、事、物都沒有概念。當然,隨之而來的歧視與碰撞,讓原本以為將雨過天晴的人生,卻持續烏雲密佈。
東亞第一部 獨立於移民法外的難民法
韓國在2013年實施了東亞第二部難民法,跟日本的難民法最大的不同,就是日本難民法是隸屬於移民法之下,而韓國則是獨立於移民法之外。移民法的精神是保護國內民眾,篩選過濾希望移民入國內的外國人;但難民法的精神應該是要保護從外國來到國內,尋求政治庇護的難民,兩者基本上的精神有很大的不同。
雖然日本跟韓國都相繼推出難民相關法律,但在幾年下來的統計,兩國在法律上通過政治難民庇護的比率大約2-4%,跟世界各國通過的30%左右比例相比,相對保守。在這次韓國的反對葉門難民示威潮中,就可以明顯的看出來。
部分在馬來西亞生活的葉門難民從2016年開始,慢慢有人發現濟州島是一個可以落腳的地點,所以三三兩兩、或是以家庭為單位的來到濟州島。到了2018年中,總共有超過500位葉門難民,以觀光簽落地簽證的方式進入濟州島,並且向韓國政府申請政治庇護。
這股反難民潮的起因,是來到濟州島旅居的西方遊客們,發現了濟州市的街道上出現不少中東面孔,近一步了解才知道他們的身份是葉門難民。剛開始,這些西方旅居人士開始招募人力物力來幫助葉門難民,久了之後,這些消息從網路上散播出去。上百位葉門難民來到濟州島的事情,才在韓國韓國社會掀起討論。
但是一連串的刻板印象,以及歧視則讓葉門難民飽受壓力。
最直接的刻板印象就是來自好萊塢電影劇集的影響,加上韓國社會對穆斯林宗教的不了解,造成國民對來自中東的穆斯林有著莫名的恐懼。另外,因為韓國當時社會氛圍,遇上聲張女權的ME TOO運動,有部分人士直指穆斯林文化漠視女權,因此造成另一種族群歧視。另一個原因則是階級意識衍生出來的不滿——2018年中,韓國青年失業率達到新高,讓年輕族群對於生活感到絕望,而當他們看見政府要拿人民繳納的稅金去幫助非國民的外國人時,憤怒的情緒也就爆發出來。
當時除了大規模的抗議外,甚至還有七、八十萬人到青瓦台連署,要求政府將難民法跟濟州島的免簽證政策取消。令人感到灰心的是,2018年六月,韓國政府取消了濟州島對於葉門人的免簽政策。
社會給的壓力 與不友善的政府態度
穆罕默德跟妻子與寶寶三人剛到濟州島,住的地方是廉價飯店,但因為住久了沒有足夠的生活費,只好到處找尋更加便宜,狀況更差的旅店。不會韓語又人生地不熟的他,每走一步路都必須花上全身的力氣。路上人們異樣的眼光也讓他更加不舒服。他開始後悔從馬來西亞離開,但為了家人,他必須咬緊牙關。
穆罕默德說有一次,他終於找到一間願意低價接受他的旅店,但最後看到他帶著小孩子入住則開始要求加價,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另外,他也曾經應徵到工廠的工作,但在NGO的翻譯說明他是難民而不是一般移民之後,工廠老闆馬上翻臉不認人,取消了工作機會。
而這些待遇也發生在其他葉門難民的身上。受訪的那段時間,我因為待在濟州島的時間長達數週,所以漸漸的也跟難民們成為朋友,甚至到他們居住的地方拜訪。小小的房間裡待著七到八位難民,雖然大家生活不如意,工作負擔繁重,但每次回到家後,聚在一起抽根菸,吐苦水,都是他們排解思鄉之情的出口。
在濟州島看到了難民的狀況,反觀台灣,我們看到的是更多的無助。台灣並沒有難民法。雖然在2005年已經有草案在立法院被提出來討論,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被多數的立法委員重視。
打著人權大旗的台灣,常常在國際社會中要求他國正視台灣問題,高喊著聯合國漠視台灣2400萬人的各種基本權利,但我們連一部成文的難民法都沒辦法在國內通過,其實說不過去。
最後,因為香港最近的情勢,有越來越多香港人希望來台灣申請政治庇護的聲音。而目前我們並沒有一套法規,來檢視前來申請人員的身份與資格,若每個人都用個案處理,除了曠日廢時之外,也可能會出現不公平的狀況。
這再一次凸顯了,台灣面對國際情勢與政治難民問題,還有很多必須學、跟必須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