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對全球社會帶來影響的疫情,究竟會讓人們更加謙卑看待死亡,還是更強化了我們延長生命的努力?
《人類大歷史》和《未來簡史》的知名作家哈拉瑞,最近在《衛報》的專欄討論這場疫情所反映的當今人類生死觀。
哈拉瑞認為,人類可以戰勝死亡的信念,形塑了我們的現代世界。相較過去人類歷史的絕大部分時間,這是一個革命性新態度。
一直到近代晚期之前,大部分的宗教和意識形態多半把死亡看成是人類不可避免的命運,同時死亡也是賦予生命意義的重要來源。只有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後,生命的真正奧秘才會揭曉,你將得到永恆的救贖,或是永世的詛咒。沒有死亡的話,天堂、地獄、或輪迴不復存在,宗教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從古代的神話、聖經、古蘭經、吠陀等宗教聖典都告訴人們,以謙卑和優雅接受死亡的命運,死亡是更高等存有的安排,而非血肉之軀的凡人能夠參透或介入。
不過哈拉瑞指出,自科學革命之後,死亡再也不是神的敕令,它變成了一個技術問題。人之所以會死,不再是神的意旨,而是技術性的故障:心臟停止輸送血液,腫瘤摧毀了肝臟,病毒在肺部繁殖。至於造成這些技術問題的,則是另一套的技術問題。心臟停止輸血,是因心肌缺乏足夠的氧氣;癌細胞在肝臟蔓延,源於某種基因的變異;肺裡叢生的病毒,則是因為有人在公車裡打了個噴嚏。這之中並無玄妙的哲理。
於是科學家們相信,每個技術問題都有一個技術的解決方案。我們不用再期待耶穌的二次降臨,實驗室裡的幾個科學家就可以辦到。心臟有毛病,我們可以裝個心臟節律器或乾脆換顆心臟;惡性腫瘤肆虐,我們可以用放射治療;病毒在體內繁殖,我們試試某種新藥。即使我們無法解決所有的技術問題,但我們會繼續努力。人們不再思考死亡的意義,而是忙於延長生命。死亡已經從神學的領域進入技術的領域。
當然,在延長壽命的努力上,人類有長足的進展。過去兩百年來人類平均壽命從不足四十歲延長了近一倍。嬰幼兒死亡率的降低更是明顯。在十七世紀的英國,每1000名新生兒之後有150人在出生第一年就會死亡,只有大約700人能活著慶祝15歲的生日。如今,全球的兒童死亡率已經低於5%。
哈拉瑞說,人們在防護和延長生命如此成功,也因此讓我們的世界觀出現根本的改變。傳統宗教裡,來世(afterlife)具有重要的意義。不過十八世紀開始興起的自由主義、社會主義和女性主義,對死後生命則不感興趣。共產主義者、資本主義者、或是女性主義者死後會怎樣?我們細翻卡爾馬克思、亞當斯密、或是西蒙波娃的著作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他說,現代的意識形態裡,唯一仍賦予死亡重要意義的或許只剩下國族主義。它承諾著為國家犧牲了生命的人,將永遠存在於集體記憶中。不過即使這樣的承諾也顯得曖昧不清,連國族主義者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利用。即使是一些傳統的宗教,如今也開始把焦點放在今世的努力,而不是死後的天堂。
現今的疫情,會否會改變人類對死亡的態度?哈拉瑞的答案是,顯然不會;而且恰恰相反。武漢肺炎病毒可能只會讓我們更加努力保護人的生命。主流文化對於病毒的反應並不是順服、退讓,而是夾雜了憤怒和想要戰勝病毒的希望。
參考資料:Guard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