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茶室引爆的疫情至今已過了半個月,人稱「涼粉」的辜凱鈴,電話、訊息接不完,為的都不是本業,「要喬物資,哪些東西要配給誰,哪個單位少什麼,例如社工的防護衣不夠,這邊沒有,就要想辦法去找。」行政工作外,還有大量體力活。
「今天就轉了300箱礦泉水出去。搬下來、拆箱、消毒,再送出去。家人知道我在做這件事,擔心我染疫,一直提醒要防護好,可是根本沒有辦法,有時候貨量來太多,我一個人沒辦法很快消毒完。」
10年前,辜凱鈴放棄生技業的工作回家接班。在這之前,父親辜明雄挑扁擔、推攤車,穿梭在萬華街頭賣涼粉50年。她循著父親傳授的古法,堅持手作,吸引不少觀光客登門。這十多天她都住在店裡,一方面是事情忙不完,一方面也是要保護家人,「你知道我已經在想,這輩子活到四十幾歲夠精彩了…」沒說完的話,透露出她已做了最壞打算在做這些事。
時間拉回疫情爆發的那一天,敏銳的辜凱鈴早早察覺不對,「那天業績掉了一半,有破千元啦!其實只要我開店還是會有生意,一些老客人還是會來吃,但我要保護客人跟員工。」在萬華土生土長,個性豪爽的她交友圈遍及三教九流,消息頗為靈通,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尚未宣布台北市進入三級警戒,她就先行歇業。
她在青山宮附近租的店面,距離疫情重災區茶室文化老街僅一公里遠。當初選在這裡開店,圖的是將人潮帶入已沒落的「台北第一街」貴陽街。她也串聯宮廟、商家、關心在地的年輕人,一起出力、出錢辦活動,希望家鄉恢復往日榮景。但現在茶室卻成了人們口中的毒窟,萬華瞬間成為空城。
在地人自嘲:「好像經過、吸個空氣就會確診。」店家有人關店減損,有人開店苦撐,有人轉戰網路,辜凱鈴的選擇以上皆非,她把租來的店面火速變身,成了社福單位的物資集散中心。「房租、員工薪水這些我都沒空去想,經濟壓力當然很大,可是如果只想到自己,疫情遲遲無法減緩,就不可能回復正常生活,更不用說開店。」
比鄰而居、長期關注街友的「人生百味」團隊告訴辜凱鈴,曾看見無家者因疫情沒工作、沒收入,只能挖垃圾桶找食物,「這就會是破口啊!貧窮跟飢餓會讓人移動,只要有人移動,病毒就會四處散。」社會對老人、小孩向來友善,募物資相對簡單,但談及無家者常帶有負面情緒,「街友大家都討厭,但不能因為這樣就不管、不防堵。」
她和作家好友林立青一起扛起這一塊,動用人脈與網絡募集各種物資,不愛接陌生電話的辜凱鈴,手機號碼直接公布在社群平台,24小時on call。「不到3天我就哭了,太累了,餅乾、八寶粥…每天好幾百樣,還有上百箱的水,我一個人弄到晚上11點多,電話一直來,晚上也睡不好,還會做惡夢。」她的手、肩因製作涼粉與麵茶粉早就負傷,不時發炎、痠痛,這次傷害加重,「真的做到手軟,拿東西半路就掉了,別人叫我量力而為,但物資一直進來,能不收嗎?」
還好之後夥伴陸續加入,不管在地舊識或異地好友,大家排班幫忙,有力出力、有車出車,將物資分送到人生百味、芒草心、救世軍或台灣社區實踐協會等單位。
為無家者募物資,她早有當箭靶的心理準備,面對網路上的酸言酸語如:「就是這樣遊民才會群聚。」「應該先重罰發便當的人。」辜凱鈴直言:「大家都覺得『為什麼要給那些不工作的人吃東西、他們停留在這裡我們很危險。』但如果有染疫街友為了找食物移動,經過你家你才更危險。」站在前線擋子彈,她霸氣說道:「其他人不需要扛這些壓力,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那麼大顆的心臟。」
物資足夠,配送也是危險環節,現在社福團體發放物資給街友常是摸黑作業。例如人生百味的工作人員陳盈婕,一週有3天的深夜,要穿上防護衣、戴髮帽、口罩、二層手套,用最快的動作,將物資包放在街友身邊,「避免環境不友善,加上要減少接觸。涼粉對我們來說,其實不只是物資中繼站,她這時候承接了很多社工的負擔,還帶動很多友善店家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