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原先在一般感染科病房工作,收治肺炎和泌尿道感染者。5月25日,她被要求支援,重新訓練防護衣的穿脫流程,雖然要達到標準才上陣,但其實沒有太多選擇。那是她每天最緊張的時刻,能否迅速又確實地穿上,保護自己、同仁和病人。「訓練和實作不同,實作你沒有出錯的空間,而且就是要快,要流暢。
防護衣脫下後,要泡在稀釋的漂白水裡,「泡滿10分鐘,下次要用的時候拿去用水沖一沖,再用。」不會有刺鼻味嗎?她說:「聞久就習慣了,酒精也是。我覺得就是很臭而已。」因為剛下班,她訪的語氣近乎輕鬆,說些病房裡的工作有種旁觀者的冷靜。
她負責的病房1名護理師照顧1到2位病人,負擔不會過重,但因為全是重症,擔心染病的焦慮一直都在。忽然被轉到專責病房,她不知道準則在哪,只清楚疫情爆得太快太多,無法馬上有效分流,所謂的選擇權,可能只是面對或逃避。
第一時間,有嚇到嗎?小芳說:「是。也沒有想過台灣會淪陷…」一年還可防可控的局勢,究竟是如何發展至此?她還無法想清楚就上陣了。來路也不明朗,每天一邊工作,一邊想:「這樣的生活要過到什麼時候?看不到盡頭的感覺,很絕望。」採訪進行到一半,她忽然說:「疫苗打到7、8成,應該就會是終點…」過沒多久又陷入負面情緒,說:「傳染病有時又不是人們想的那麼簡單。」自問自答,再提出更多疑問,她就在這樣的循環裡工作著。
談起近期發生的幾起醫療暴力事件,她說雙和事件自己是隔天上班聽到同事在談才知道,當下「很傻眼。」她看過一份研究,指95%的人都受過醫療暴力,包括言語霸凌,「學校也會教,但是…」但是什麼?她說起自己入行才2年多,這還是第一次感覺「血淋淋的醫療暴力」就發生在和自己性質相同的工作場域,除了驚訝,更多的是難過。
小芳無同住家人,沒有住宿問題,但「學姊們分享,回家後可能就睡沙發,不敢跟家人接觸,或是不知道該不該回家。有些就出去住旅館。因為部桃就有一人中全家中的。」她在問卷裡關於「是否感覺體力耗竭」和「是否感覺精神耗竭」兩題裡,填的都是「總是」,工作動力也是「極少」,我們問,填寫問卷時,是否聯想這陣子的什麼經歷?
她沉默了一陣,說:「我的標準是,我會不會不想起床?不想踏出這個門?其實我當學生時,老師就說過,你不需要喜歡這份工作,但你要不討厭。所以我給自己的標準是,至少我要願意走出門去醫院上班。可是近期,我開始會想再賴一下床,有點逃避的心態…我也無法用使命感說服自己,那太遠大了。如果要轉職,我應該還算幸運,還年輕…」
對話忽然變得很沉重,我最後問,如果要歸咎一個原因?一個事件?一根壓倒駱駝最後的稻草,可能是什麼?小芳想了一下,只說了一句:「我覺得就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