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ten Morgen.”(早安。)
“Morgen, Woher kommen Sie?”
「嗯……可以說英文嗎?」
海關人員用「剛剛先說德文的可是你耶」的眼神瞪著我。我感到有些抱歉,但沒辦法,我只是按照大多數人學語言的習性,硬記住幾句德文而已。除了各式各樣的打招呼,我還會「Entschuldigung」(對不起)、「Scheisse」(狗屎,目前我所知道最髒的德文髒話)以及「Ich liebe dich」(我愛妳),後面兩句我不認為在這裡能派上任何用場。
“Entschuldigen Sie”
「沒關係,你從哪裡來?」
他邊翻護照邊問我問題,瞧他翻得那麼起勁,我都忍不住想湊過去看了。
「臺灣。」
「你在臺灣的工作是?」
「研究生。」
「你搭哪個班機來?」
「華航CI-013。」
「你來德國做什麼?」
「我要去RWTH Aachen大學做研究助理。」
他抬起頭來,眼神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傳聞果然沒錯,Rheinisch-Westfälische Technische Hochschule Aachen(德國阿亨理工大學,簡稱RWTH Aachen)在臺灣一點名氣都沒有,大多數人連要念出這一大串字母都有問題――包括我在內,但在歐洲,它可是享有「歐洲MIT」的封號。
海關的送分題口試總算結束,我實在不大懂為什麼海關老是喜歡玩這種快問快答,或許這是他們在連續十年都沒碰上恐怖分子排隊闖關的情況下,少數能從工作中得到的樂趣。
“Willkommen.”
他把護照還給我,說了句跟「頂好超市」名字很像的德文。
我回頭望了一下排在後頭跟我同班機的一群臺灣大嬸,她們像啦啦隊一樣對著我握拳打氣,只差沒拉出大字報要我好好加油。
「少年郎,給你那個女朋友一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你這款好男人有多難找!」
幾小時之前,當飛機努力穿越一個又一個時區時,我在三萬呎的高空上跟大嬸們娓娓道出來歐洲的原因,她們全都站在我這邊。
「你那麼帥。」(打從五歲陪老媽上菜市場,大嬸們就這麼說了。)
「那麼會讀書。」
「人又上進。」
「剛剛上廁所還讓我先。」
「上飛機還知道要拿耳塞和眼罩。」
大嬸們不斷挑出各種我自己都沒想到可以稱之為優點的部分鼓勵我。
如果選老婆能像去光華商場組裝電腦一樣,那我希望老婆能有――
林志玲的身材、周子瑜的眼睛、新垣結衣的氣質、郭台銘的帳戶(Macbook都可以灌Windows了,我組裝老婆選配個男生條件也不為過吧),再插上8G的菜市場大嬸個性,以及袖子的酒窩。
不,我要退貨最後一項,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個酒窩了。
我已經決定把「整臺」前女友留在臺灣,任憑她再怎麼捨不得我、再怎麼渴望挽回,我也不理她了!
來到行李託運區時,我那有如難民家當般的行李箱在輸送帶上孤單地旋轉。這麼說對行李箱不太公平,畢竟難民氛圍是由插在行李箱外面,老媽堅持要帶的「夏天絕對有用」的草蓆營造出來的。在草蓆以及綁在外頭的藍色睡袋合力烘托下,我順利獲選為本班機最有潛力攜帶違禁品闖關的人,在申報檢定關卡前被攔了下來。
海關人員在我的「熊出沒注意」內褲和中藥滷包堆裡練習鐵砂掌,分裝好的甘草、陳皮、桂皮、花椒、八角被他一包包拿起來把玩。依照我攜帶的中藥品項,我敢肯定此刻他手上已經沾滿滷味的味道了。
“Don’t you bring guns or drugs with you?” (你沒有攜帶槍枝或毒品吧?)
“Yes.”(嗯,對啊。)
“What?!”
鐵砂掌學徒一臉驚恐――通常只有好萊塢電影的大反派才會這樣冷靜自若地承認,再從大衣裡掏出機槍掃射機場,挾持兩百個人質。而我只是個忘了國一教過,回答英文否定問句時「Yes」和「No」陷阱的傢伙。
「喔,不是,對不起,我是說沒有帶。」
語言這檔事,紙上談兵和實際使用起來果然有段差距。
經過一番折騰,我來到法蘭克福機場的地下火車站,鑽進白底鑲著紅線條的ICE子彈頭火車,沿著地理課本上的萊茵河,行經前西德首都波昂(Bonn)、大城市科隆(Köln),一路發射到未知的阿亨(Aachen),座落於德、荷、比三國交界的一個小鎮。
未來一年,我將徹底改頭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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