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接受我們的視訊採訪,「我大一修他的必修課,他就開始接近我。他很習慣私約學生去他的研究室,借書、CD、DVD給我們。我喜歡搖滾樂,他就會投其所好,私訊我分享一些看電影或聽音樂的心得,稱讚我有品味、很賞識我,營造一種虛榮感。」她記得那門必修課,她拿到超過90分高分。進入暑假後,「我那時候剛好分手,處於比較沮喪的狀態吧,他就會約我出遊,開車去高雄或嘉義之類的,我有點訝異,他會突然想要跟我擁抱或幹嘛。那個感覺很奇怪,怎麼會變成這個情況?」
方方在半推半就下與老師交往數月,之後老師說想退回師生關係,她也認為雙方個性不適合,關係中止。「後來陸陸續續發現有女學生去他的研究室,我都覺得神情不太對勁…」怎樣不太對勁?「就是有粉紅泡泡…我沒有去深究,只是猜測他應該同時有找其他女學生,看誰比較適合。」
畢業前,一名透過社團認識、也修過簡義明課程的外系朋友吞吞吐吐地告訴方方,老師私約她出遊,她們都對這種曖昧感到困惑。更令方方感到不妥的是,她知道老師正與系上另一女學生保持長期親密關係,方方詢問那名女學生,經過比對,發現光是在學四年間,「我知道的有七個女生,她也知道七個,只有一個重複,所以加起來應該有超過十個。」社團朋友鼓勵方方向系上反應,「我朋友覺得怎麼可以利用老師的權力去私約女學生?她覺得她被利用了,她一開始滿尊敬老師的學識,才會跟老師出遊。」
向系方求助 師師相護無疾而終
方方先找了系上她認為可信任、有著女性主義與左翼社會運動背景的老師鍾秀梅申訴,方方記得鍾秀梅要她「冷靜一點,不要玉石俱焚。」在鍾秀梅的主導下,方方被安排在鍾秀梅的辦公室與行為人(簡義明)面對面協調。
方方回憶:「我很緊張,就找朋友陪我,我記得鍾秀梅一直在當和事佬,她的立場是系上紛爭已經夠多了,加上她覺得簡義明還年輕,這會影響到他的前途,希望我不要再把這件事攤開。他們想導向我想要情感報復,打算玉石俱焚,這讓我滿無奈,我當時只是希望他做的事情能夠公開,不要再有下個女學生受害,但見面後感覺還滿糟的,不覺得能夠解決什麼問題。」她記得,整場都是鍾秀梅在講話,簡義明則是畏畏縮縮、結結巴巴地坐在一邊。
我們求證與方方共同參加那場會議的同學J(化名),她說:「鍾秀梅的意思大概是大事化小,他們覺得簡義明是一個有前途的年輕人,再給他一次機會,大概是這樣的談話內容。簡義明的部分,我只記得他一直說很抱歉。」
鍾秀梅將此事告知時任系主任游勝冠,方方後來又被游勝冠找去談話,大意仍是:簡義明還年輕,不要影響他的前途。她感覺被摸頭,「我滿失望,系上給我們的教育是要有進步思維,要對抗不合理的體制,可是遇到這種事情,他們的處理方式非常封建,他們很想要隱瞞,當作沒有發生,都不是站在學生那一邊,而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跟台文系的名聲,我覺得這跟他們所說的精神完全不符啊!」她皺著眉頭,憤怒地說。
她的表情混合無奈與荒謬,說到後來反而笑出來:「我那時候有一點被說服,好像要相忍為系,為了系上名聲包容這個錯誤,後來覺得為什麼我要承擔這些呢?尤其越來越多女學生在資訊不對等的情況下遭遇了跟我一樣的事情,一個老師把校園當後宮,有點像是在選妃一樣,這是可以的嗎?」
我們詢問當年的系主任游勝冠,為何這樣處理?他為自己叫屈:「這件事,我也被潑了滿身髒水…」去信詢問鍾秀梅,她建議記者:「妳應該向院、校和性平會查證,案發時我都還沒當系主任。」然而,方方的申訴正是因為系上老師與系主任聯手吃案,事件並未進入性平調查程序,不僅學生無助,院校也沒有紀錄,如何向學校查證?
「我覺得好可惜,應該要走性平,可是我那時候真的完全沒有這個概念。」方方說。今年#MeToo風潮推波助瀾下,成功大學6月宣布擴大啟動性平調查,系所學會也於臉書上公開承認過去處理失當,讓學生對台文系、性平會失去信任。儘管目前性平調查結果尚未出爐,方方覺得十多年過去了,時代還是有慢慢進步,彷彿終於沉冤得雪,「我希望大家不要把它當成房間裡的大象,真的有這件事情,不是一、二個女學生的問題,是整個系的結構問題,大家都在包庇,明明知道卻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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