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段,人群湧入位在桃園中壢仁海宮前廣場的古早味新街龍湯圓店內,老闆謝明宗拎著大袋餐點急匆匆地親自外送,妻、兒與員工在前場點菜、收碗盤,在廚房煮麵、下湯圓,電話響起也沒能立刻接起。
「你好,湯圓店。」土磚牆上的木製菜單上有飯菜有甜湯,但大湯圓是招牌,也是起家的料理。賣湯圓前謝明宗沒有餐飲業經驗,他是印刷電路板(PCB)代工廠老闆,更早之前則是六合彩組頭,職涯跨界跨很大,細問才知竟是濟公指路。
「因為小孩太難帶,到廟裡拜拜,開始有信仰。那時濟公師父說我未來會做『白白圓圓』的東西,還以為是小白球。」幾年後「天機」揭曉,原來是他大姨子一個朋友,在附近巷弄裡賣了20多年大湯圓,年紀大了不想做,問他們要不要學,謝明宗才將二者連接起來。19年前搬至現址,斑駁的招牌、復古的裝潢、近四十年的老味道,除了在地人喜愛,也吸引包括新加坡、美國等地的觀光客慕名上門。
「要吃大湯圓,我們這裡就他們最好吃、最有名啊!」點了一桌菜宴請好友的熟客大力推薦。新街龍的湯圓大小堪比高爾夫球,放了1年以上的圓糯米浸泡、磨漿、脫水後,加入粄母攪拌,讓湯圓延展性更佳、口感更Q,也不易煮爛。鹹湯圓以溫體豬後腿肉拌炒蝦米、自製油蔥酥為內餡,鹹香不油膩,放入大骨熬製的新鮮湯頭,再擺進大把青菜、肉絲與小湯圓,不僅好吃,分量大到內用會變打包外帶。
甜口味湯圓內餡是謝明宗選購新鮮花生與芝麻託人磨成粉,再加入植物油、糖拌勻,花生口味特別和進花生碎,讓口感有變化。放入顆粒分明、甜度較低的紅豆湯裡,絲毫不膩口。
今年65歲的謝明宗是在地人,父親在他3歲時離世,母親帶著他與姊姊改嫁,擔任板模工的繼父賺的錢要養6個孩子,負擔頗重。國中畢業後,謝明宗就搬回生父留下的破厝獨居,他委婉說:「總是覺得不同姓,一直都有點格格不入。」回憶年少輕狂,謝明宗有些感慨,「我國中就會放檯子給人家打麻將,抽頭。沒有別人父母親那種照顧,環境造化一個人,打打殺殺不敢,有吃有喝就好。」
退伍到機械工廠工作,「那幾年很荒唐,跳舞、溜冰,中午領薪水,晚上就花光,30歲結婚才穩定下來。」婚後謝明宗少了多采多姿的「外務」,卻也沒走上正途,當起愛國獎券、六合彩組頭,幾個月就賺進200萬元,一週2天,一天工作2小時,其餘時間打麻將。賺得多,卻也常是過路財,34歲就負債800多萬元。
「我大兒子當模範生,又當班長,家長職業寫『組頭』不能看,覺得應該做點正經生意。」恰巧有朋友邀謝明宗一起做PCB,他於是買了機器,成立家庭工廠接大廠代工,即使年營收破百萬元,謝明宗堅信濟公師父的話,2年後讓原本幫忙自己的妻子陳雲芳先去拜師學做大湯圓,延續老攤的味道。
「原本大姨子一起做,不到1年就退出,說這不是人做的。」製作湯圓確實辛苦,陳雲芳光是湯圓皮就學了3個月。雖然靠機器幫忙研磨、脫水,但拿捏不準時間與含水量,有時太濕,湯圓煮起來過於軟爛,又或是前期就凸槌,時間拖太久米糰酸掉,浪費不少食材。後續手揉、包餡,每個步驟都是體力活,雖然辛苦,謝家人還是堅持下去,除了濟公指示,也是因為謝明宗發現PCB產業開始西進,或許湯圓才是該持續耕耘的方向。
謝明宗把攤位搬到自家門前、仁海宮附近的牌樓下,依舊是無名攤位,加上位置偏僻,廟附近早有許多餐飲業者,湯圓生意慘澹。「一天只賣100元、200元。因為工廠還有賺錢,我壓力不大,但太太覺得不行。本來只賣鹹的大湯圓,她到處問、到處學,兼著賣麵、米苔目、粥、甜湯圓這些。」雙方母親當時都健在,也成了導師。而最佳試吃員竟是濟公乩身,「只要開發出新菜色,就帶去師父那邊讓祂吃,祂說OK才可以賣。」
接手4年多後,謝明宗買下更靠近仁海宮的矮平房,攤位成了店,也終於有了名字,「我們這邊是新街,開業時我買了一個大的舞龍掛在天花板,店名就叫『新街龍』。」從一天一碗賣到30碗、100碗。那時謝明宗的PCB生意也到了盡頭,沒訂單,員工走到剩一個,他乾脆收了公司,專心賣湯圓。
這幾年二兒子謝汪翔與小兒子謝宇晏進店裡幫忙,謝宇晏今年28歲,畢業於餐飲科,想在外闖蕩一番後再回來,四年前因為太缺人被召喚回家。34歲的謝汪翔退伍後就留在家工作,「我大哥念交大研究所,當時想他應該不會回來,才想說要幫忙爸媽。」但謝家長子謝侑龍後來也放棄投身科技產業,回家經營起咖啡店。
這幾年謝明宗努力整理環境,希冀讓新街龍成為複合式店家,一樓賣古早味大湯圓,二樓就是咖啡廳。一輩子起起伏伏,到了退休年齡,一家人可以待在一家店裡一起努力,是年輕時總是孤身一人的他覺得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