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場演出裡,Bagel也來了,身著一身血淋淋的紅色,那也是他後來進總統府表演穿的顏色。而「他」創造出「她」的故事是這樣:2018年10月,在一場變裝皇后比賽中,妮妃雅因擔任評審,希望多點人參賽,於是選中了他,親自指導、打造,「她(妮妃雅)讓我穿上胸罩,我覺得這裡很空。」他比了比胸前位置,「就去7-11買了貝果放進去。比賽時,我把衣服撕掉,把兩個貝果拿出來,變成亮點。」
掙扎 不合理前沒有選擇
初試啼聲,他拿下第二名,從此成為Bagel。實踐大學服裝設計系畢業的他,退伍後也曾嘗試到服裝工作室上班,發現時尚是一個血汗產業,賣了半年的肝,掉髮、爆瘦的所得仍只能供他在台北租一間6千元的房,「死過人的,才這麼便宜。我回家都已經累得跟豬一樣,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可怕的事。」看不見前途的他,只能放下四年所學,辭職、轉做雪茄業務,結果就是活在一個「社交花蝴蝶」的人設裡,「要很聰明、穩重,我覺得很窒息,我就不是那樣的人。」唯一好處是薪水很好,「不好說」的那種好,「只是無聊,我人生很無聊,所以我想找一件我沒有幹過的事情幹。」那件事就是變裝,他甚至把工作辭了,專心做。他很老實跟我們說:「變裝滿痛的,其實滿辛苦的…」不難理解,表演本是體力活,還有生理上必須設法隱藏的特徵。
但再痛也沒有向家人出櫃痛,那年他24歲,因失戀無法再隱瞞情緒,「結果我媽就聲淚俱下不吃不喝。我家是種水果的,她說我爸在田裡對著樹發呆,魂都飛了,對著樹說沒未來了。」我又問,那家人對你變裝的想法為何?爸媽說:「你在台北賺個什麼3、5萬元到底要幹嘛?前幾年就是拋一些大餅,說什麼你回來接生意,一年先給你100萬元,你再慢慢學。」
選擇利誘是合理策略,Bagel自己都坦承,即使出身「瘋家」,今年33歲的他收入都還是只能讓他在台北市「活著而已。」他曾遇過店家要求,「小費八二分,他要八。但為了表演跟賺錢,為了有露面的機會,為了去刷一個存在感,還是接啊。」也遇過「問你可不可以順便主持?然後報一個低到爆的價錢。還是接啊,你沒有選擇啊。」
Bagel的妹妹小卉則說,其實爸媽有時候是想關心的,只是不得要領,比方說父母總希望孩子能夠生活穩定、經濟無虞,「但出口的話卻是『你也找個正經點的事情做。』哥哥聽了就很受傷,覺得家人一句話就否定他所有努力。他也據理力爭,最後把包括以前還住家裡時不敢出櫃、壓抑的心情全說了。」媽媽怎麼說?「她好像一時反應不過來。」
改變 爭取更多認同支持
小卉多次試著讓父母了解,哥哥有自己的想法和熱情,其實沒有理由不支持,最後感受到爸媽最大的壓力,可能來自不知如何跟親朋好友解釋自己兒子在幹嘛。她舉例爸媽儘管未能認同哥哥所有決定,「但每次他回苗栗家,他們一定煮好吃的給他。他們也在嘗試改變。我媽曾經跟我說,妳哥還是很優秀,很厲害的。」
那也是一種支持了吧?支持他去創造她,藉以安放自己,進而超越自己,更舒服更適切更快樂更自由地生活,而這一切絲毫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就像以《媽的多重宇宙》獲奧斯卡最佳導演的丹尼爾.舒奈特(Daniel Scheinert)在致詞時說:「我要謝謝我的爸爸媽媽沒有壓抑我的創造力,在我拍攝令人不舒服的恐怖片、超變態的喜劇片,或是在小時候做變裝打扮時—順帶一提,這件事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全場歡聲雷動。
只可惜有些事仍未改變,一群人為某種自由的認同和展演而感動,另一群人嘗試打壓、禁止、檢舉。採訪臨近尾聲,Bagel接到了爸爸的來電。沒開擴音,我們聽到的內容是:「對啊,我之前都有講過啊,你就知道我走得多前面,哈哈哈哈。對啊,你在新聞上看到的嗎?我上很多新聞。對啊。我現在剛好在被採訪…先不要講。」
有些事就在這一刻變了。我問Bagel,爸爸終於打電話來關心你進總統府表演的事嗎?「對啊,他剛說什麼你們有去總統府表演嗎?你有聽到嗎?我嚇到吔!他說是我妹講的,我以為他們就是…like don’t care(貌似不在乎)。」我說,這一通電話也來得太是時候了吧?Bagel露出在一整場血淋淋的採訪中最大的笑容說:「他剛剛說,變裝好像很夯喔?好好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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