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祭典當然不是歡樂的,而是從1980年代民主化運動熱潮以來,再一次對政府、對民主的要求呼聲。一百萬人走上街頭,把距離青瓦台一公里的光化門廣場擠得水洩不通,人潮延續至首爾市廳,再一直到南大門廣場。這個場面,跟2002年當時的世界盃街頭應援很像,一樣是學生朋友成群結隊,一樣是父母帶著兒女跟上了年紀的長輩,一樣是歌聲與口號,不過,這次大家手上拿著的不是「大韓民國」的加油棒,而是「朴槿惠下台」的紅色標語。大家要齊聲喊,讓還坐在青瓦台裡的朴槿惠聽到。
在台灣從小對韓國示威的印象就是汽油彈跟催淚瓦斯,韓國人天性中似乎有一把火,有用不完的精力跟宣洩不完的憤怒。但是今天在市廳廣場前感受到的,是一種躍動感,是一種韓國的上一輩在教下一輩什麼叫民主、什麼叫權利的場合,不再需要暴力流血抗爭,需要的是國民同心的動員。
市民團體準備的舞台上,有朴槿惠高中學妹上來呼喊,請她回想學校的校訓「真實、正義、愛」;有在國家機關上班,自稱勞工的女性講述著國家機關被迫給予特權人士VIP服務,但是國家真正的VIP應該是在現場所有的國民;有朴正熙與朴槿惠故鄉大邱來的老先生,訴說著對同鄉的失望;有濟州島來的中年男子,笑著說濟州島不過25萬人口,但是今天也有5000名以上的濟州島人在濟州島進行燭光聚會。
韓國社會已經憤怒很多年了,對財閥的憤怒,對政府的憤怒,只是這種憤怒在政治人物的操作下,與全世界一樣,年輕人已經因著失望對政治失去興趣。四年前韓國總統大選時,五十歲以上選民全體出動讓朴槿惠當選,更是加深了這個失望。但是,兩年前的世越號慘案,在韓國人,特別是中堅與年輕層的心上硬是捅出了至今無法癒合的傷口,當時政府救災對應的方式,「消失的七個小時」的秘密沒有人解釋。過去兩年,三百名罹難高中生的父母親,毫無間斷地在光化門廣場前請願跟祈願,一個母親在街頭哭喊著,「女兒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在這樣的一個國家生下了妳」。是怎樣的憤怒,讓一個母親說出這種話。接著,是去年農民抗議時在水柱衝擊之下昏迷住院而不久前去世的白老先生。一個接著一個的事件,讓韓國民眾的不滿成了壓力鍋,直到崔順實事件爆發。
這對韓國人來說,已經超越了失望與憤怒,有這樣的總統,是恥辱,更恥辱的是,她現在還不願意面對自己已經完全失去的民心,更重要的是,國民根本不再信任她有任何處理國政的能力跟資格。坐在市廳廣場前馬路上的我,身邊是各個年齡層的韓國人,大家喊的是一樣的口號,「朴槿惠下野」「朴槿惠辭職」。大家要的,是從她手上拿回身為一個韓國人對國家的自尊。
一直到深夜的現在,光化門前的人波還沒有散去,雖然大家想要往青瓦台前進的步伐被警方的人牆給阻擋,現場也有數位民眾因著乏力而送醫,不過幸好,沒有發生所有人擔憂的暴力衝突,參與示威的民眾還不斷的跟警方說辛苦了,首爾市警方也不斷廣播著感謝民眾的和平訴求。今天的集會是理智的,韓國人表現出來的,是急迫想要改變的心,現在他們心裡在燒的火,是要求真相、正義、以及一個至少願意表示負責下台的領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