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 葛倫在成為太空人之前,離開地球表面的次數至少有149次-駕駛戰鬥機執行任務,包括二次大戰的59次以及韓戰的90次。
為了安撫妻子安妮的不安,葛倫每次出任務前,都會跟安妮說:「我去街角那家店買包口香糖。」
「快點回來啊!」安妮每次都這麼回答。
無論是1962年2月20日繞行地球軌道的歷史性飛行,或1998年77歲的最後一次太空任務,兩個人一直都這麼應答著,數十年如一日。
葛倫與安妮在1943年結婚,直到葛倫12月8日離世,相守了整整73個年頭。然而這對情比白金堅的夫妻,在外人眼裡,是個奇異的組合。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葛倫曾經描述:「我們從小玩到大,自懂事以來,我們就認識彼此了。」安妮補充他們第一次見面是2歲大。
但這兩小無猜個性南轅北轍。葛倫好動外向,而安妮沉靜寡言。安妮並不是天生不愛說話,她沈默是因為患有嚴重的語言障礙-重度達百分之85的口吃,意思是,百分之85想說的話都會打結。
重度口吃常讓安妮被誤認是聾啞人士,如果要搭計程車,她必須先把地址寫在紙條上;即使女人最愛的逛街購物,也令她痛苦不堪,因為和店員對話交談,都是困窘和挫折的經驗。最心酸的一次是,他們的女兒還小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一根鐵釘,霎時血如泉湧,安妮沒辦法順利打911叫救護車,最後只好向鄰居求援。
由於溝通實在太辛苦了,安妮的姊姊珍(Jane)時常忍不住幫她把句子說完。但是葛倫從來不會這麼做。「他總是耐心等我說完最後一個字。」安妮在2010年受訪時這麼說。
當葛倫加入水星計畫,成為萬眾矚目的太空人,安妮則是千方百計閃避、害怕成為鎂光燈的焦點。葛倫挺身護衛了她的隱私。
以水星計畫七位太空人為主題的書《太空英雄》(The Right Stuff,後拍攝成電影《太空先鋒》)裡有一段描寫,當葛倫的友誼七號時空膠囊即將返航降落,副總統詹森正在葛倫家門口,希望說服安妮讓他和電視台進門轉播,一起迎接這歷史性的一刻。安妮在葛倫即將踏出太空艙前,困難地告訴他這件事,葛倫毫不猶豫地說:
「聽著,如果妳不想副總統、電視台或任何人進到我們家裡,那就別讓他們進來。我只在乎妳的感受,告訴他們,我跟妳的想法完全一樣!」
安妮回憶,當時必須經常面對媒體,對她構成莫大的壓力:「那是我最艱困的時期,好像掉入一個陷阱,不斷嘗試爬起,又不斷失敗...一再循環。」
1973年轉機出現了,他們看到電視上有醫生發明口吃的新療法,必須接受三個禮拜的密集治療。安妮立刻報名參加。
三個星期內,病人不能跟家人聯絡,醫療團隊一個個字母矯正安妮的發音,強迫患者到購物中心買東西、開口問問題,最後在課程結束前,安妮拿起電話打給葛倫。「他喜極而泣...沒有人相信,我真的能說話了。」
葛倫在回憶錄裡提到,安妮結束治療,回到家的第一句話是:「老公,有句話我很早就想跟你說-把你的襪子撿起來!」
那年,53歲的安妮,終於了找到自己的使命。
安妮開始在葛倫競選參議員時上台演說,為他拉票,每次演講完,安妮下台後都會先向在場的殘障人士致意。華盛頓郵報的記者曾在1984年的報導中描述:
安妮. 葛倫在人群中總是主動接觸平常被鎂光燈忽略的人們,像輪椅上的殘障人士;她似乎有個雷達,總是找得到角落裡最害羞的那個人,然後花時間引他現身。有一次她先生的演講會上出現一群聽障人士,安妮立刻趨前問候並且開始學習手語對話。
為了幫助和自己用樣受苦的人,安妮成為俄亥俄州立大學語言病理學系的兼職教授(adjunct professor)。聽力語言學系教授麥考利(Rebecca McCauley)表示,許多學生從來沒有實際接觸過口吃的人,安妮親身與障礙搏鬥的歷程,對學生是寶貴的啟發。去年俄亥俄大學因此將學校裡的一條道路,命名為「安妮與葛倫路」。
安妮幫助口吃患者的努力,受到許多專業機構的肯定。1983年,她獲得美國預言與聽力協會首次頒發的全國性獎章,表揚她為有溝通障礙的人們樹立典範。該協會並在1987年,以她的名字設立一個獎項,第一位受獎者,是一名奮力克服口吃的演員詹姆斯. 瓊斯(James Earl Jones)。
葛倫離開後,96歲的安妮失去相守73年、甚至是相伴超過90年的人生伴侶,幸好她本身是一位經歷過逆境淬鍊的勇者,而葛倫留給安妮的,除了深厚的夫妻之情,還有強大的信心,他在回憶錄中這麼說:
「克服殘障需要勇氣,換成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有安妮做得那麼好。我們總是認為英雄都是些知名的人物,其實,美國有許多不知名的英雄,他們用無比的勇氣面對困難,是他們不為人知的努力,成就了美國。」
「而安妮,是我的英雄。」
參考:Washington Post, Florida Today
首圖來源:Wiki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