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也懂「反社會」？
今天我們來談的話題比較深沉──深藏在我們每個人心中最黑暗的那塊「反社會人格」。之前我們討論過台灣的犯罪現象、台灣人的共同生命經驗「詐騙」。今天我們再來討論另一件事：為什麼有些人總跟這個社會格格不入呢？他們好像總是怪裡怪氣的，許多人會稱呼他們為「反社會」。這個名詞甚至許多小朋友都知道，我的2個還在就讀小學的小孩已經會使用這個詞彙了；當我問起他們從哪裡學來這個詞的時候，老大就說：「爸爸，我們同學都在講啊！而且反社會就是那些壞人都是反社會呀。」這個回答某種程度地反應了一般普羅大眾心中對於「反社會」的想法：對，「反社會」指的就是那些壞人。
早期去泡溫泉都會有「本場所禁止刺青者進入」的牌子，或早期還有髮禁時，身著奇裝異服、染髮、打耳洞的男性等，可能都會被視為離經叛道的反社會份子。但「反社會」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們今天就從反社會性格、反社會行為、反社會的人等幾個角度切入，希望藉此讓各位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思考「反社會」。倘若有了這樣的性格，到底是他不適應社會？還是我們社會應該要有更寬的範圍來接納、包容這樣子的朋友？
「反社會」的定義和產生：從鄭捷案開始談起
「反社會」英文稱為「anti-social」，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心理學的名詞。從學理上定義來看，「反社會」簡單地說就是屬於與社會大多數人不一樣，或是刻意挑戰社會規範的行為模式、態度、思考或認知，無論是發自於內、行於外都有可能的人類行為組態。當談到「反社會」，很多人可能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殺人」。確實，在犯罪領域上來說，殺人是一個非常具有反社會指標的嚴重犯罪行為。尤其近年來知名的台北捷運「陌生者間重大犯罪」 ，也就是俗稱的鄭捷案，大家當然都會覺得鄭捷是一個反社會性的人，所以他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和行為。由於台灣這種重大案件比較少，這個案件變成一個有指標性代表，所以我們總是舉鄭捷的案件，但還是需要向已經伏法的鄭捷、以及鄭捷的家人、親朋好友們道歉，我們也知道你們真的承受了非常多的壓力；我們希望藉著分析這個案件，來讓各位知道反社會的思考是如何發生，也預防未來再發生同樣的憾事。
鄭捷案發生至今已經快5年，它在我們台灣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發生的當天我非常的震驚，第一個想法是：「怎麼會日本發生的事情在台灣重新出現？」經過非常多檢察官蒐證、法官求證、律師說明、以及精神鑑定師做的精神鑑定，漸漸地我們刻劃出鄭捷是如何走上這一條犯罪行為道路。
其實鄭捷出生當下，同樣是個可愛活潑、看起來很正常的小男孩。進到國小唸書時，也是一個活潑好動、有一點點調皮搗蛋、有時候安靜一點的孩子；總之，並沒有什麼異狀，只是可能默默地在他的心中種下了一些對於社會規範不滿的因子。由於一些研究的機緣，我也拿到了鄭捷大概從國中後半段開始、一直到犯案前所寫下來的詩集。鄭捷的文筆非常好，書法也寫得非常漂亮，他其實是個才華洋溢的年輕人。
他的詩集第一章〈凡人〉，把自己塑造成「凡人」，裡面寫了很多跟同學的日常互動，像下課不想去補習、期中考沒唸完壓力好大…這類有趣的詩句。這個〈凡人〉篇章大概有10首詩，下一個篇章就讓人感覺非常恐怖，叫作〈嗜殺〉，也就是嗜好殺人。這個詩集裡面，他開始以狼、老鷹這一類強調孤獨行動的動物來形容自己；其他人則是老鼠、兔子這些比較弱小或是被動樣態的被害動物。從中可以發現，他一開始是表現出對社會變化的無力感：雖然不喜歡補習但還是得來，坐在補習班裡我的眼神是空洞的望著窗外的鐵格子…等；漸漸地，內容發生變化，變成：我的心雖然被關押在教室或補習班，但心其實像老鷹一樣的自由，可以居高臨下獵取任何我想要獵取的生物。鄭捷讀高二那年，3月16號他寫了一首詩〈大夜鬼殺〉，內容寫出4年後發生在台北捷運裡面所有的現象。雖然我沒有背下詩，但內容他清楚地寫到：他提著刀迴旋斬路人，整個車體濺鮮血，最後他被押上警車離開了。這首詩顯示，其實鄭捷在高二就已經把自己的犯罪想法寫出來，當然也寫了更多的犯罪、脫逃計畫。
可能大家會覺得這種犯罪計畫、證據應該會非常仔細地保護著、不被別人看到，但其實他的朋友、密友及一些輔導老師似乎看過他詩集的一些篇章。為什麼這些人沒有警覺呢？大家可以想想看，其實現在人可能很常在網路上寫些情緒低落的文章，但大部分的人可能不太會認真看待，像我都會接到：「戴老師請加油」「唉唷我知道你不會啦」「我知道你在放屁」之類的話。其實很多時候當人們真的心情不好、發出求救訊號時，常會得到社會的冷淡對待，某種角度上這種態度會激起具有一點點反社會想法的人。這些人可能會認為是社會有負於我，為什麼求助後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這時候，反社會的性格就會呈現2種不一樣的轉變。
第一種，稱為「自我顯揚（self-enhancement）」。既然瞧不起我，我就做件大的事情來讓你看見我，來彰顯我的厲害。正向發展的，可能從小表現不好、被瞧不起，後來發憤圖強、努力向上，最後得到人生莫大的成功；但也可能負向發展，就以殘害他人、破壞社會規範來自我滿足。
第二種，則是一種同歸於盡：既然你們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們，大家同歸於盡好了，就像鄭捷這一類的重大傷害事件。台灣目前這種案件比較少，但美國就有許多案例，例如大家常見的校園槍擊案件，看起來乖乖牌的學生不知為何就拿機關槍到學校掃射，或是前陣子的拉斯維加斯掃射案件、美國德州小丑劇院殺人案件等；其實換一個說法，當加害者持用大量具殺傷力武器的時候，他們基本上已經不把台下的人當人看，而認為他們是被殘害的對象、怒氣的出口。這些想法就是我們典型的反社會性格跟反社會態度的來源；基本上他們已經喪失了與人的同理心。
每個人都有一點點反社會性格
之所以可以殺活生生的人，這種最極端的行為我們把它叫做「反社會性格」。在心理學的精神疾病診斷上，它的確是一種疾病，其背後有非常複雜的人格形成、養成及生理基礎。反社會人格其實不見得每個人都會表現出來，但除了以殘忍的方法來和社會互動外，也有比較輕微的、反社會心態造成的一些投機性的行為，這就可能無時無刻都會發生。舉例來說，隨手亂丟垃圾、去美式賣場裝一大堆酸黃瓜回家、超車等，這些行為也是一種反社會行為某種程度的展現。當人們在面對衝突情境時，有些反社會性很強的人，會因為他的衝動性而使用暴力行為。在研究上確實發現，具有反社會性格的人有比較高的犯罪親和傾向，比較容易走上犯罪這條路，也較容易在犯罪情境出現時以偏向犯罪的模式來反應。換句話說，也許和對方有口角衝突時，有反社會人格的人會比較容易發展成肢體衝突，進而演變成為犯罪事件。
換句話說，「反社會」是因為自我控制能力降低所帶來的影響。當然，最嚴重的反社會人格病態當然需要有病理學的診斷。除此之外，我們也希望大家能夠了解，其實除了暴力解決外，有更多解決事情的方法是可以符合社會規範的。例如，我們有完善的法律制度，所以並不需要跟對方起衝突，可以轉而訴求法律層面解決；或是我們可以訴求調解、仲裁這種和解式的對談。這些方式都可以提高自我控制的能力，同時也降低反社會對於我們的傷害。
今天的內容談了反社會人格、反社會行為等被我們視為極端變態的、病態的一些處理模式，當然這些模式也許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經做過，希望各位能夠藉此了解：其實我們身邊存在著這些反社會的組態，但我們可以控制好自己，盡量把走上反社會組態的可能性降低，這樣整個社會的和諧度會越來越高。下週將由負責與跟各位聊聊內心光明面的小天使蔡宇哲老師跟聽眾朋友們聊聊人生中的正向成長是什麼，下週五早上6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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