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孤兒院 擔憂身分曝光
這棟建築於1964年建成,彼時波蘭仍被共產黨統治。「烏克蘭難民危機爆發後,我們接收了62名孤兒,」旅館負責人達魯修(Dariusz Poplawski)說,他們接收的其實是一整間烏克蘭孤兒院,院生年齡介於7至18歲。孤兒院原址位於烏克蘭東南部港口城市馬里烏波爾(Mariupol),如今在俄軍狂轟濫炸之下,該院已和城裡9成基礎設施一同被炸毀,在至少2名波蘭牧師的協助下,全院人員於3月初換乘火車、巴士、步行,安全撤至波蘭。
除了收容孤兒,此處也收容50名以上烏克蘭母親與兒童,另收容10多名身心障礙者。「其實,相較其他被收容者,這場戰爭對孤兒們來說,傷害反而沒有那麼大,」達魯修解釋:「反而是那些父親被迫留在烏克蘭作戰的孩子,如果父親因戰爭喪命,他們痛苦程度會比孤兒更高…」
我們行過長廊,二側掛著孩子們的畫作,其中有多面烏克蘭與波蘭國旗塗鴉。「每間房都有廁所,還有會議室可以打乒乓球、看電影、做體操,我們也規劃了許多課程。」提到預算,達魯修沒掩飾焦慮,即使波蘭政府針對難民給予各項補助,恐怕遠遠不夠,「現在花費每月約12萬茲羅提(約新台幣82萬元)照顧難民,但能源和人力價格一直上漲,下個月恐怕要14萬茲羅提(約新台幣95萬元)。」
時值中午,孩子們盡興返來,我們見到幾名難民母親,大多婉拒受訪。伊拉(Ira)是在場唯一願意接受訪問的難民。我們見到她時,她像夏令營裡的孩子王,手上大把剛採下的銀柳花,身邊圍繞幾個蹦跳小童。孩子們出去玩了,她斂起笑容,表示以個人身分接受訪問,不提真實姓名年齡,也不談逃出烏克蘭的具體日期、時間、路線、細節,唯一願意談的,是烏國陷入戰火時,她和孩子們親見導彈飛過,「不用解釋,孩子們當下都懂了。」
至於攝影,伊拉拒絕正面甚至側面示人,「絕對不行,我有小孩,我怕普丁、俄羅斯人會找到我。」最後,她允許我們拍攝一張全黑的剪影。對於家鄉親友,她亦十分保護,只說有男性友人上戰場,在她攜子逃難前夕,對她嘆:「烏克蘭現在就是地獄。」
來到波蘭,伊拉無需特別適應單親媽媽身分。她在烏克蘭時已離婚了,做過幾份工作,包括護理師、行銷專員,單獨撫養2子。我們到訪這天,伊拉協助孩子們分組,帶遊戲、做早操。她是難民裡的志工,主動照料其他的孩子,2個兒子分別10歲、15歲,她請孩子協助看顧年紀更小的孩子,「我告訴他們:『人類需要互相幫忙。』」
感謝波蘭 危難中伸援手
普丁曾公開稱烏克蘭極端民族主義和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是「納粹勢力」。對此,伊拉說:「我很痛苦,看到俄羅斯的假訊息在宣傳,謊言是會害人的,」談起痛苦,她放慢語速數度重複:「烏克蘭沒有內戰。我們有很好的總統,有保護和平的軍隊。我們國家沒有納粹、沒有法西斯。」「烏克蘭歷史就是對抗俄羅斯的歷史。俄羅斯想消滅我們的文化、語言,(蘇聯統治期間)還禁止烏克蘭人講烏克蘭語。不過,我們烏克蘭人不會欺負講俄語的人。我們是自由國家—你想講什麼語言,就講什麼語言。」
孩子們在門外叫她了,她細心撥整銀柳花的莖葉與花蕊,心情看起來不錯:「等小朋友回各自房間,要讓他們把這些花放到水裡。」我們告辭,車子發動,有人咚咚地敲車窗。
「我要補充,請妳一定要寫,」是伊拉,她淚流滿面:「我們非常、非常感謝波蘭人,我看見他們為烏克蘭做的一切。」我應該給她一個擁抱,但等我回神,她已哭著跑回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