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女兒 父親無力落淚
雅娜、伊娜與她們的孩子逃出烏克蘭1個月餘,大部分親戚留在烏克蘭,有親人日前離開遭轟炸的東邊城市哈爾科夫(Kharkiv),往西邊利沃夫(Lviv)撤,「有人搭火車逃,擠不上,直接把行李箱丟掉。」雅娜轉述親人所見,有人甚至走路逃難,沿途看見同胞的腐屍。
雅娜、伊娜2家共5口目前安頓在波蘭西南部的樂斯拉夫(Wroclaw),由當地台商劉易軒夫婦接待。比其他烏克蘭難民幸運,妹妹雅娜的先生Daniel是台灣人,他們因此搭上台灣撤僑專車,她不止一次道謝:「謝謝台灣大使館,台灣不只幫我,還讓我姊姊和她兒子都搭上巴士。」
回憶撤僑當晚,姊妹倆都說不曾見父親掉淚,但當父親冒險開車穿越轟炸、送她們去和撤僑巴士會合時,卻哭了。「爸爸那時哭著說,他很無力。」雅娜話鋒一轉,「現在,我們爸爸是鎮上的志願者。」父親59歲,差一點就滿60歲、得以離開烏國。城內實施宵禁,為避免遭俄軍鎖定轟炸,夜間一律不准開燈,她們父親就負責在半夜巡邏街道,若有不尋常,需立刻回報軍隊。
受訪這天,雅娜、伊娜胸前別上亮面藍黃緞帶,象徵烏克蘭國旗。Daniel專心哄孩子,兒子艾瑞克(Erik)未滿2歲,電力十足全場跑,給客人遞巧克力,巧克力不慎掉到地毯,雅娜趕緊以紙巾沾水,趴在地毯上猛擦,好像不想給屋主添麻煩。
她們自認幸運,只是現階段,不管多努力融入波蘭,生活仍有恐懼痕跡。離開烏國前,雅娜曾在屋外見到低空飛行的直升機群,「那不是烏克蘭的直升機。我在想他們會不會轟炸我?會有人從飛機上掃射我們嗎?」她當下甚至沒有帶孩子逃走,「我站在原地、雙腿僵住、動不了。」那股僵直感偶爾會回來找雅娜,如今她在波蘭,聽到民航機飛過,便豎起耳朵:「我在猜,飛機想對我幹嘛?」見路燈壞掉,她直接聯想到宵禁下的烏克蘭,恍惚裡,忘了自己早已身處異國,一時糾結:「為什麼路燈突然不亮?」
被刪好友 不怪俄國親人
姊姊伊娜是單親媽媽,她在鄰近黑海的港城奧德薩(Odessa)住了20年,擔任資深房地產業務,一手帶大13歲的兒子亞瑞克(Yarik)。她男友30多歲,無法出境,留在奧德薩擔任後備運補,徒手做汽油彈、在海邊做沙包。
亞瑞克全程陪媽媽、阿姨受訪,他超過一半的同學留在烏國,其餘離散到波蘭、摩爾多瓦。亞瑞克說自己正在學德文,還報名免費波蘭文班,「我進步很快,有時回家都直接講波蘭文,我也會教媽媽和阿姨怎麼說波蘭文。」
暫時穩定的生活,沒讓他們忘記:總有一天要回家。雅娜手機裡一直存著和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的合照,「他就是這麼親民,像個普通人。前2年,有天我在飛機上遇到他,他大方同意合照。這次戰爭,他是英雄,感謝他沒有落跑,感謝他讓烏克蘭不屈服。」在社群平台上,她積極聯繫親友,包括俄羅斯友人,只不過有些連結遇到戰爭,也就斷了。「臉書上,我有俄羅斯朋友把烏克蘭人都解除好友。我在俄羅斯的教母(godmother)也把我解友。我OK啊,我不難過,她很害怕吧。也許他們是無辜的。」
懷疑戰爭真實性、遭到誤導的俄國人真的無辜嗎?好像也不全然。雅娜想起什麼,滑開手機:「這張是俄羅斯大外宣。他們居然自稱在救烏克蘭!」她愈說愈憤慨,「我有個認識7年的俄國朋友,她寫信來說烏克蘭是自己攻擊自己。我發了一些照片跟她解釋:普丁2月24日早上就在攻擊烏克蘭欸!她回我:那是你們自己P圖。」
「幾乎每個家族裡,都有烏國與俄國親戚。其實我們不想、也不敢相信俄羅斯真的會攻打烏克蘭。」伊娜說起婦孺遭屠殺、性侵、綁架的消息,「一開始,我們看到新聞都會哭。我們都是媽媽,沒有任何母親能看這種畫面。」
戰事膠著,焦慮沒使她們失去盼望。雅娜說:「我存錢11年,好不容易在奧德薩買了一間海邊的房子,不知道房子會不會留下?」說到房子,伊娜精神來了:「還是有烏克蘭人問我房地產問題。就算戰爭,奧德薩某些建商也沒停工,房子照蓋。」身為資深房屋仲介,她仍看好家鄉前景:「戰爭結束我就回家。奧德薩不會受影響,還是會繁榮,一定會有人買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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