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阿霞姐的人生裡,從來沒有媽媽味。她還沒出生,父親就因意外過世,媽媽生下他之後就交給舅舅和外婆撫養。從小寄人籬下,阿霞姐很快就學會看人臉色過日子,「在別人家裡要多一張嘴吃飯,手腳就勤快。」在舅舅家裡,地髒了要主動去掃,堂弟堂妹出生了,她一個接一個主動照顧。
再怎麼勤快,她終究是個外人,「舅媽看我回家,會故意在廚房弄得很大聲,摔鍋子。」雖然學校成績不錯,但小學五年級時,她主動休學,到工廠工作,「我每個月賺的錢就去跟會,後來舅舅要蓋新厝,我就標會把錢給他。」她說,別人待她是好是壞不重要,她吃了人家一口飯,就得報恩。
她17歲就離家獨立,做過餐廳服務生、紡織廠女工、打雜小姐,連車床也做過。之後,嫁了人,生了一女二男,老公卻不養家,在外花天酒地,還利用她當人頭借錢。她沒想過離婚,因為:「人家有娘家,我又沒有,而且小孩又小,我都想,忍一忍,他有一天會回頭。」日子總是得過下去,為了養家,她清晨2點出門,到市場批發蒜頭,再到各大市場販賣,回家有空再做家庭代工補貼家用。
日子是靠一分一角的小錢累積,什麼小錢都得算得一清二楚,好比學會這道鹹豬肉也是如此。「有天我去買鹹豬肉,老闆娘口氣很不好,說要過年了,要比平常貴50元,又說,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就為了50元,也為了一口氣,阿霞姐自己打聽鹹豬肉做法,嘗試了幾次,竟成了她的招牌菜。
生活就是為了這一口氣。「我從小沒有媽媽,再怎麼苦,我也要把小孩養大…,我以前去算命,算命師父說他從來沒看過命這麼壞的,但撐過去的話,50歲以後就會好命了。」好日子來了嗎?53歲時,她受不了老公三番二次的要錢,在兒女的支持下離婚了;接著,因做了大半輩子的勞力工作,膝蓋受傷無法久站,她辭去大樓的清潔工作。她從小學五年級開始,每日勞碌工作,突然在58歲沒事做了。
對阿霞姐來說,休息才不是好命,「我一直找有沒有做半天或是做幾小時的清潔工,不必站太久,加減賺也好。」兒子看不下去,勸阻她打算再工作的念頭。但漫漫長日要如何打發?阿霞姐每天看電視,翻報紙,開始在筆記本上亂塗鴉,有時是電視上看到的奇怪LOGO,有時是報紙上奇怪的人物表情。
兒子看了她畫的塗鴉覺得有意思,教她用ipad做畫。他每天下班教阿霞姐電腦繪圖,可是阿霞總是邊聽邊打瞌睡,「我常常步驟都忘了,但又不好意思一直問兒子,只好自己有時間一直試。」這一試,試出了興趣,她每天畫,畫到後來,兒子乾脆把媽媽的塗鴉做成line貼圖到網路上販賣。
阿霞姐說畫畫是老人無聊的消遣,但就算算是「無聊的消遣」,也像她的一路以來,做任何事都要爭一口氣。她從茶几下方,掏出一疊從報章雜誌剪下來的各種有趣圖片:「我沒看過船,可是我想畫船,所以就剪了這張船的照片。」她平常最愛看蘋果日報,因為照片人物的表情最多,她可以一筆一筆照著畫。
她沒學過畫,所以畫出來人的手都是像小叮噹一樣的饅頭手,人物也醜到沒有表情。不過,畫了2年多,阿霞姐現在進步了,人物長出了表情,饅頭手也長出了指頭。「我畫的圖很醜啦,但醜得讓人很開心,我就很高興了。」
阿霞現在少下廚,下廚時最常會做鹹豬肉,因為吃這道菜的人都很開心,「身體好一點的話,我也想去賺錢,但現在這樣也不錯啦。」好日子來了,好命不是因為不必工作,而是終於有能力使別人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