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太宰治的黑道二代
這孤獨的前王子、黑道老大,原型來自解昆樺以前遇到的學生。「他是我大學國文課的學生。平常他開賓士上學,一個人點一份披薩吃完,可以看出他跟其他同學都不熟。有一天,他對我講課提出不同意見,下課後我跟他聊了聊。漸漸熟了,他跟我說他祖父是做砂石業的,我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整天抱怨無聊,經常來我研究室,我便推荐他看太宰治,沒想到他看得津津有味,說自己就像《人間失格》主角。結果他把我所有開的課都修完了。」
「也許他在文學裡找到了一樣的寂寞。」解昆樺說。
之所以用情寫黑道反派,也跟解昆樺的當兵經驗有關。2008年,他入伍當預官,本來指揮發射迫擊砲,因為害怕算錯角度跟路線,每天提心吊膽。有天看到心輔官在徵人,便憑著研究所修過心理學順利考取,因此在管訓班看到很多不同的人,「他們都有點破損,即使可能沒有自覺。」
讓解昆樺印象最深刻的,是來了一個十八歲新兵—─滿身刺青,像恫嚇敵人的花紋,但怎樣都背不起來軍中口令,後來才坦承自己不識字。一問之下,他還成家有小孩;家中是陣頭,不想讓他父親養他的小孩,便在外面打工。然而不識字只能洗碗做外場,嫌賺得不夠多,就跑去販毒。「有天我看到他爸來看他,兩個人相對無言,默默抽菸。那種靜默像黑洞,把人吸進去。」
寫《螯角頭》,這便成為小說人物在育幼院長大的設定。「對很多道上人來說,友情比親情重要,不是因為沒有親人,而是親人可能像陌生人,無從靠近。」
寫小說走進歧路花園
人之間的關係怎樣計算才能得到適宜的距離,然而想靠近時卻又相斥。也許這就是解昆樺習慣在凌晨四點便利商店寫作的原因,在其中又不在。他說他喜歡「做個假人」,「《螯角頭》混雜對台北的印象跟想像。我喜歡這個虛構,讓我去演別人。詩追求真實,所以對我來說寫小說是享受虛構。楊牧寫詩有戲劇獨白體,就是戴上面具來寫虛。寫小說就像我扮成別人的時刻。」
裝作不是自己,走一遭陌生的路,活成新的樣子。台北出生的解昆樺,在台中住久了,每次到台北像走在東京。小巷彎道是城市無限延伸的血脈,在裡頭移動,人就小到成為細胞。解昆樺說,「我常常故意迷路,因為迷路很有趣。你嘗試離開不知道怎樣跑來的這裡,但有人在這裡住了一輩子。花一點時間路過別人的一輩子,不是很值得嗎?」
花兩年寫《螯角頭》,乍看好像詩人解昆樺岔了出去,非正道。但詩人也說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因為歧路有花園,會看到一座意義綿延的所指,映著日常之外的幽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