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旅車歪歪斜斜駛出停車格。
薛博澤不明白這套「系統」究竟是怎麼運作的─那遠遠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但自己當下能夠掌握的,他統統不想放過。
薛博澤跑向倒地的機車,撐起,坐上隨即發動。
他催足馬力追上休旅車。
「啊─」他張大口,表情驚駭。風灌進他的嘴裡。
車上有小孩─
透過車窗玻璃,他瞄見後座有兒童安全座椅。
這個時間點還在外頭,這一家三口可能是剛從國外旅遊回來。
休旅車逐漸加速。佩佩豬鐵定從照後鏡裡發現自己在後頭追趕。這場貓抓老鼠的遊戲什麼時候才到盡頭?對方心中或許正這麼想。想起不久前佩佩豬在巷弄內騎機車爆胎的畫面,薛博澤忽然間靈機一動。他再度將槍掏出─
不曉得「系統」會怎麼判斷?
喀、喀、喀、喀─
不行。
喀、喀、喀、喀─
薛博澤一連好幾次嘗試扣下板機,手指卻十分僵硬,完全無法拗折,因此,怎麼也無法順利擊發子彈。
喀、喀、喀、喀─
他依然瞄準著汽車輪胎,嘗試著扣下扳機。
還是不行。
整隻手僵硬無比,若不是掌心還能感覺到金屬的冰冷、手背還能感覺到風勢的吹拂,薛博澤恐怕會以為是神把別人的手錯裝在自己身上。
遠方傳來警笛聲響。支援就快到了。
太好了。
對方畢竟是汽車,薛博澤就算騎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
這會兒,砰─一聲炸裂聲響,休旅車剎那間打滑,輪胎路面吱吱摩擦,歪七扭八往前拖行好幾公尺。
該不會─
休旅車在兩線道的馬路中間戛然停下。上頭閃黃燈一眨一眨亮著。
薛博澤放慢速度,緩緩靠近那輛仍處於發動狀態的車。
終於…放棄了嗎?
車子久久沒有反應。
他一面觀察,一面來到駕駛座那側。不忘保持一段距離。
「下車。」
薛博澤朝著車窗玻璃上朦朦朧朧的側身輪廓喊道。音量雖大,音調卻意外平靜。或許是因為知道一切就要告一段落了吧。
逮捕、問訊製作筆錄、移送地檢署。起訴、判刑。入監。假釋、出獄。看能不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搶劫的再犯率高,並不是人們喜歡搶劫。這是社會結構性的問題。
車身先是若有似無細細一震,而後,駕駛座的玻璃窗緩緩往下降。
「把手舉高─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薛博澤往愈來愈開敞的車窗縫隙持續下著指令。
同時,他也豎起耳朵,想聽見孩子的哭聲。適才車身大幅度晃動,照理說,孩子應該會被嚇到號啕吵鬧才對。聽見哭聲,就可以確保孩子安然無虞。可是薛薄澤始終沒有聽到亟欲聽見的哭聲。
怎麼這麼安靜─
貼有隔熱防窺暗色膜的窗子後方,慢慢露出佩佩豬的臉。視線昏暗的夜晚,青春童趣的粉紅色看起來帶著點詭異的螢光。
一個晚上爆胎兩次─怎麼所有倒楣事都發生在自己身上?薛博澤望著的那雙眼睛似乎是這麼抱怨的。然而,那雙眼睛說的究竟是什麼,已經無所謂了─
一陣風忽地往薛博澤臉部襲來,他隱隱約約聞到一股嗆鼻的氣味─接著定睛一看,只見一手還緊抓著方向盤的佩佩豬舉起另一隻手握住的手槍直對著車窗外的自己。
砰。
一聲槍響。
除了上課和受訓,這還是薛博澤從警這幾年第一次近距離聽到槍響。
覺得比想像中低沉。甚至帶著點鈍重感。
嗅聞到火藥味,薛博澤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是自己開的槍。
我…開…開槍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抬起了胳膊。
細微的刺麻從指尖觸電般蔓延開來。這一切來得實在太突然。
不對,不是我。是「祂」讓我開槍的。是「祂」─藉著我的手開的槍。
開在眉心的彈孔以輻射狀的軌跡噴射出鮮紅色血液。
頭部結結實實中了一槍的佩佩豬臉上面具陡地歪斜,繼而整個鬆脫開來往下滑動卡在下壓的下顎和胸口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