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上的布穀鳥從小門裡彈出來,布穀、布穀,時鐘太舊了,叫聲怎麼聽都像「苦」。
男人回到她面前,手裡捧著剛剁下來的頭顱。他把頭放在她正對面,說一句類似安慰的話。
她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對上頭顱失焦的視線,紅了眼眶。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看著男人停在頭顱上的手指,那雙手如此好看,白淨而修長,指甲整齊,貼著指尖,就連沾在上頭的血跡都顯得優雅艷麗,她沿著手往上看,最後停在男人戴著深黑色潛水面具的臉上。
為什麼這個男人會變成這樣?
她想不起他的臉,卻忘不了他的聲音。那天她先生帶他回家,他站在他們家門口,說他姓范。
他跟她先生5個月前剛搬來。他們都到了退休的年紀,並厭倦住了大半輩子的都市,於是決定搬到這個寧靜而多雨的村莊。
她對鄉下地方一直很有好感。人情味啊,嗓門大但是親切的鄰居之類的,而且她不討厭下雨,她喜歡在雨天撐傘的感覺。
或許是她幻想過度,帶著太重的濾鏡或刻板印象,總之,這個村落並不符合她的想像,村莊雖然小,但每棟房子之間都隔著幾塊私人土地,她要走過2、3個路口才能到離她們最近的住戶,沿路還能看到好幾棟廢棄的房子,那些房子本身並不老舊,屋況也都維持在最低限度的破損,看起來荒廢的時間不長。那些房子外牆上多半爬滿深黑色的水痕,拉出長長的軌跡。她通常看那些房子一眼後便會移開視線,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她不喜歡那種氛圍,那種感覺就跟住在這裡的人一樣,他們會凝視著她,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她不懂他們眼神裡的涵義,那種冷漠帶著些許恐懼。
他們的房子一開始也是那種狀態,他們買房前問過房仲,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屋齡不高的房子,又這麼便宜,房仲那時支吾一陣,最後只說這邊曾經發生過一些事,讓房價大跌,很多買來投資的外地人不想賠錢,就先把房子丟著,等房價回彈。
「是凶宅嗎?」她試探性的問房仲,年輕房仲只是陪笑,搖搖頭,堅決否定凶宅的說法,然後用別的話題草草帶過。
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房子重新恢復生氣,但仍舊無法撫平她在鎮日陰雨中逐漸萎縮的精神。
直到這個男人出現。
「方太太,你好。」那個男人站在她家門口,笑容溫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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