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我們聊起寫作的方法,陳文慧要我閉上眼睛:「聽見什麼聲音呢?車聲?人聲?有風嗎?風從哪裡來?冷或熱?放鬆,用你的感官,然後寫下你的感覺。」睜開眼睛,車窗外原本陰鬱的風景,此刻透亮。
教學的技巧就是談心
「我沒有什麼理論技巧,就只是聊天、談心,找到自己,就能寫了。」58歲的陳文慧一頭俐落的短髮,服裝休閒,身揹一個帆布小包包,彷彿要走進誰的心裡,進行一場遠行。這一日我們要去見阿趙,是她關懷了16年的更生人。
她有32年的寫作教學經驗,教學對象從4歲半孩童,到80歲的阿嬤,有企業員工、教堂修女、身障者、社工師,還有監獄受刑人。有8年半的時間,陳文慧在台北、台中監獄開讀書會、寫作班,認識了不少受刑人,與他們談心,出獄後都成為她的朋友。
阿趙40歲,臉孔江湖味,聲線壓抑,四肢緊縮,像是打不開的盒子。「我背負著幾條人命。」阿趙不願透露生平經歷,只說少年時因精神不穩定,屢犯刑案,大半生在監獄中渡過,2年前出獄,服藥中。
我們在公園散步,陳文慧挑了亮光處坐下,日光顯現臉頰的暗斑,眼角的紋,像是慈愛的母親。她檢視阿趙的十幾包藥袋,一邊叮嚀按時吃藥,一邊用筆在藥袋上寫下更白話的解說:「利福全,對情緒有減緩功能的助眠劑;離憂、穩舒眠,睡前吃。」因為大兒子的憂鬱症,陳文慧對精神疾病藥物極為了解。
鐵窗裡的生活無處不鎖,壓抑而封閉。1996年,陳文慧擔任慈濟的活動記錄員,進入桃園監獄,「我想嘗試以人心為本、從日常出發的教學理念,是不是適用這些先天不良、後天失調的人身上。」她向桃園監獄毛遂自薦,桃監又介紹她到台北監獄開課。「我帶受刑人躺在草地上,有一次還請他們抽菸,抽一根要寫一篇文章,他們說全台灣的監獄只有我可以這麼做。」說著說著,陳文慧笑了。
獄友都流傳她的電話
台北錦州街的麥當勞,是16年前她和阿趙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去見他的時候,我有點害怕,特別把證件帶在身上,萬一發生意外,警察可以辨認身分。」那時阿趙犯了幾件刑案。阿趙說:「我激動時發生的事,我都不記得,像有人打我,我發作,中間過程全忘了,只知道對方已經躺下。」徬徨時,他找出陳文慧的電話聯絡。由於陳文慧熱心助人,獄友們都流傳著她的電話。
二人用暗語討論投案的刑期,3萬是3年,1萬5是一年半,為了不讓雪球越滾越大,在陳文慧的勸說下,阿趙投案入獄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