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郁佳書評(我為你寫下情人節的頌歌──《懸崖上的野餐》)全文朗讀
《懸崖上的野餐》是個千層大蛋糕。故作天真的驚嘆,像是甜美的奶黃醬。底下流露世故老練的譏嘲,一層微酸的覆盆子慕斯,一層苦澀的咖啡粉,一層扎人的碎榛果。瑰麗的描寫光采照人,像是糖霜上綴滿奶油粉紅玫瑰花,每一吋都砌滿擠花。但把蛋糕切開,裡面流出來的是火山岩漿:空虛黑暗的恐怖,絕望,陰狠,只有痛苦秘密能醞釀出來的那種雷霆暴怒,吞噬一切。
1967年出版的小說《懸崖上的野餐》描述維多利亞時代尾聲的澳洲,1900年的情人節,寄宿女校一群師生郊遊野餐,三名少女和一位女老師失蹤。1975年拍成澳洲電影《懸崖上的野餐》,2018年Amazon Prime拍成劇集。作者瓊恩.琳西在全書一開頭,暗示這是真實案件改編。而作者自己被送進寄宿學校那年,離書中失蹤案僅過了九年。既然失蹤案、巨岩、寄宿學校,在現實中都有藍本,是不是作者掌握了什麼獨家,謎底呼之欲出?但作者首先把焦點放在荒野巨岩和女校的超自然神秘氣氛,把它比擬為1898年的懸疑小說開山之作《碧廬冤孽》:新來的家教小姐發現古堡莊園鬼影幢幢,每個人都像心懷鬼胎,既否認有異,又警告她少管閒事以免惹禍。外來人困惑徬徨,環境殺機四伏。
作者又把它比擬為1924年英國作家E. M.福斯特小說《印度之旅》:1920年代英國殖民地印度,英國人法官的英國未婚妻,偕友人印度醫生參觀印度岩洞。洞窟回聲混亂了女人的心智,她指責醫生企圖強姦她,鑄成冤案。乍看完全不合理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卻發生了。但深入去看,也就只有在那個性壓抑和種族歧視的環境,能把潛伏騷動的因素匯聚起來點燃。
失蹤,把表面翻了過來,掀開裡面的真相給讀者看
當年讀者批評《懸崖上的野餐》擺爛,結尾居然沒交代為何失蹤。作者表示有意把失蹤案寫成一個謎。誰殺的不是重點,而是藉封閉女校和維多利亞社會對失蹤的反應,來刻劃當地的肅殺氣氛;就像把一顆石頭扔進水裡,看它掀起漣漪。美國作家霍桑的短篇小說〈威克.菲爾德〉,寫事業家庭成功的男子,故意假扮失蹤,長年躲在自家的對門,觀察妻兒反應。卻發現妻兒很快恢復了正常,甚至都不需要他。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存在,並不像表面上那麼不可或缺。失蹤,把表面翻了過來,掀開裡面的真相給讀者看。
《懸崖上的野餐》失蹤發生在情人節。情人節源於牧神節,原本不是現在約會送名牌吃大餐這麼溫良恭儉讓;而是異教時代的歐洲,未婚男女一年一度抽籤性交狂歡。馴化為基督宗教節日後,轉為卡片、花束、糖果禮物的節慶,蕾絲緞帶金箔遮掩了踰矩冒險。人類在這過程中,逐步由動物走向機器,從自由戀愛走向性禁忌、把婚姻當成階級晉升投資管道。
小說分兩條線。一條是初出茅廬的英國富家少年,在女學生路過時驚鴻一瞥愛上她。同年紀的馬車伕,以為少年中意性感正妹娥瑪,少年卻愛直闖荒野攀岩的米蘭達,身影翩翩像白天鵝。得知失蹤後,少年奮不顧身去搜索救人。沒救到米蘭達,卻找到昏迷的娥瑪。娥瑪是礦場首富千金,戀著少年的陪伴;少年家裡也樂於跟有錢人結親戚。但少年卻只顧在白天鵝身上追逐米蘭達的幻影,藉故逃離了娥瑪。他有選擇,照自己的意願行動。
小說筆力萬鈞,光寫衣著,就把女校長本人寫成一座監獄
當中有段插曲,有個上校看在金山銀山的分上,逼著女兒追求少年。一見婚事不成,就咒罵女兒不長眼、不積極。女兒委屈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咩。女兒沒有選擇,她就是一隻鵜鶘被漁夫派去抓魚,抓到魚得吐出來給漁夫。她的行動跟她喜不喜歡少年無關。讀者在上校和女兒身上撞見了珍奧斯汀小說的世界,女人奉命狩獵有遺產有年金的適婚男士。上寄宿女校,也是為了受訓當女結婚員,伊迪絲說:「我媽媽不希望我學高級算術,她說女孩子家終究是要嫁人的。」不可能像少年那麼奢侈,自顧思慕著遠逝的米蘭達,逃離娥瑪的魅力磁場。馬車伕和少年固然貧富懸殊,但兩人都不需要為錢結婚,人身、職業、行動也超自由。不但游走英國、澳洲之間來去自如;一時興起想環遊澳洲,也褲袋一拍隨時上路。情節寫出這些少年是自己的主人。而書中的少女從未獲准這麼做。
小說筆力萬鈞,光寫衣著,就把女校長本人寫成一座監獄:「一尊裹在灰色絲綢下、龐大且果決的身影,就像一艘風帆飽滿的西班牙大船一樣,正以波濤湧進、如浪翻騰的氣勢,踏上了這座鋪設地磚且豎有廊柱的露臺。在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上,一枚以紅寶石與真金鑲嵌的肖像墜子,隨著壯碩肺臟的鼓動(裹在如同堡壘般的鋼絲胸衣以及漿挺的灰色棉布當中)而起伏有致。」「滿頭刺蝟般已然很重的鋼絲髮捲」,「沉重的手鍊上的金扣鉤喀一聲撞到盤子」,「以鋼絲和鯨魚骨撐起的戰袍」。讀者從中聽見了監獄扣上鐵門的鏗鏘。
而女學生也像穿著瘋人院的拘束衣,「束腹緊壓在腹腔神經叢上頭,寬大的襯裙、棉質長襪以及羊皮靴子將她們和大自然隔離開來,她們的身體碰觸不到土地、空氣和陽光。」「和所處的環境格格不入,就像照相館裡在軟木塞做成的石頭以及硬紙板剪成的樹木之間刻意擺弄姿勢的人。」
這種學校不是用來學習,而是個貞操帶
野餐日,女校長交代學生在外言行不得影響校譽,「由於今天可能非常暖和,所以馬車過了伍德鎮以後,妳們就可以脫下手套了」。為什麼?因為玉手千萬不能被鎮上男人看見,要是貞操給人看去了,恐怕就被迫要嫁給他。女教師則是再熱也不准學生脫掉帽子,「沒必要搞得像吉普賽人。」法國2010年立法禁止穆斯林女學生穿戴頭巾上學,因為歐美女生也曾被從頭包到腳,至今還在奮鬥解放奶頭。台灣髮禁時期,中學老師教官拿尺量女生的頭髮、裙子長度,要求坐姿若不端莊就不夠淑女,也都是為了保存貞操這項結婚資本,而剝奪人該有的自由與尊嚴。
這種學校不是用來學習,而是個貞操帶。被這學校關出來的女學生伊迪絲,什麼都怕,大驚小怪,沒事就呼天搶地喊著自己快要死了。她是不是drama queen小題大作、很愛演?關於伊迪絲怕受冷落,《重建生命的內在模式》這本書中談到,害怕被遺棄的成年人,因為太害怕,所以不是超級黏人、就是乾脆主動甩人。他們深信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拋棄,無論對方看來有多愛你,終究會是一場空。所以只要對方稍微分心,他們就相信自己早已經被拋棄,而對方卻根本不知道他們為何崩潰。書中列出困境的根源,包括「年紀很小時就被送到寄宿學校」。
伊迪絲的恐慌症也發生在健康方面,《重建生命的內在模式》書中描述這種人總覺得大禍即將臨頭,卻沒資源可以抵擋。任何身體感受她都覺得奇怪,都會引發恐慌。而原因包括過度保護和缺乏保護。幼年寄宿學校是一種病,雖然不是每個人都馬上發病。家長若覺得生病也值得,就好。
本書擅長以物寫人,開場先從師生收到情人卡的多寡,介紹每個人的社交行情。野餐時脫隊去攀登懸崖的四個女學生,米蘭達溫柔照顧人,瑪麗昂有學術頭腦,伊迪絲是個多愁多病身,娥瑪漂亮有魅力,這組合完全是《小婦人》四姊妹梅格、喬、貝絲、艾美的性格。這一比較會覺得奇怪,《小婦人》四姊妹中,只有貝絲早夭過世;她在《懸崖上的野餐》中的對應角色是伊迪絲,卻是四人中唯一逃回來的,完全相反。
這是什麼意思?其實這撲克牌四種花色就是四種生存資本,沒有優劣;是看遇到哪種環境,適者生存。《小婦人》突顯女人不一定要溫柔賢淑當傳統主婦,喬像個男孩子、又會發脾氣暴走,她也可以活得開心,可以出頭,可以有人愛。《懸崖上的野餐》突顯什麼?是在拓荒家族長大、熟悉荒野的米蘭達,懸崖遇險,可以靠自己生還嗎?沒有。是突顯專制女校篩選出來的生存者,就是伊迪絲這種低估自己、放大風險、隨時怕得要死、只好仰人鼻息的順民。並且要學生向她看齊。
伊迪絲的作用,是襯托出女學生莎拉的叛逆。小說另一條線,是最年幼的莎拉,因為課文一首詩(該詩在書中出現兩次,譯名前後沒有統一)背不起來,被校長禁足不准去野餐。背不起來,是因為她嫌那首詩太爛,她想背自己寫的詩給校長聽,是一首情人節的頌歌。
一個兒童消失,背後總是一連串的漏接
校長當然不聽。但這裡指出,統治者最怕的,還不是你反抗行動多激烈;而是你認同自己,超過認同權威。莎拉相信自己寫的詩比課本好,就像假如澳洲殖民地相信自己比內地母國好,情人節相信自己比性禁忌的基督宗教好,這價值排序本身就構成叛亂。
校長先藉口莎拉拖欠學費,要把莎拉送去孤兒院,袒護莎拉的美術老師也被開除。後來校長說,莎拉父親把人接走了。沒想到,後來莎拉父親又出現,還說要來接人。讀者悚然一驚,那莎拉去哪了?原來開頭的野餐失蹤全國譁然,是煙幕彈。小說真正要寫的失蹤,是莎拉秘而不宣的消失。回到〈威克.菲爾德〉的主題:如果一棵樹在森林中倒下,沒人聽見,那這棵樹是否真的倒下了?如果失蹤沒人在乎,是否還算失蹤?
米蘭達失蹤,有愛她的少年去找。莎拉不見,大家理所當然。小說首尾呼應,開頭從情人卡寫每個人,後續從女學生們走後的房間遺物寫每個人。是女教師在莎拉房中發現米蘭達的鑲框照片,知道莎拉每天把它放口袋,決不會扔下,才起了疑心調查下落。
女校也好,孤兒院也好,都是家畜衛生所,在做寵物回收
學生失蹤了,校長對有錢家長難交代。但校長覺得「這回運氣不錯」,失蹤女學生瑪麗昂的監護人是個律師,除了付學費以外,根本隱形人。而失蹤的女老師更替校長省了事,自從女老師十八歲來澳洲,唯一親人就是爸爸,這爸爸從來都沒連絡過女兒。也就是說,女校就是一間比較貴的孤兒院。
孤兒院是什麼地方?當初校長要送莎拉去孤兒院,莎拉拒絕再被丟回孤兒院,只說當年孤兒院的院長,因為怕莎拉逃跑,竟然動手剃光莎拉的頭髮,讓她沒法見人。等於把人當狗拴起來,人間煉獄。雖然結尾莎拉的父親擺出一臉慷慨來女校結帳,但讀者已經不會被騙。此時明白了,無論女校也好,孤兒院也好,都是家畜衛生所,在做寵物回收。有些家庭生了小孩,養一養不想養了,有錢人就把小孩扔到寄宿學校,沒錢人就扔到孤兒院。總之把小孩一腳踢開,父母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在小說中段,馬車伕說跟妹妹在孤兒院長大,離開孤兒院後,只在六、七年前見過一次。有個傢伙看上了妹妹,之後馬車伕就沒有妹妹消息了。結尾馬車夫夢見妹妹的鬼魂托夢來告別,在少年看來,可能象徵米蘭達。但馬車伕說,妹妹最喜歡三色菫,夢中先聞到三色菫的香氣。
小說結尾提到莎拉也最喜歡三色菫,建立莎拉和妹妹的對應互涉關係,才揭開莎拉的下場。而妹妹怎麼死的?死因唯一的線索,是馬車伕說,妹妹絕不跟混帳低頭。讀者心知肚明,這意思是說,莎拉絕不跟校長低頭。
組織都會打出崇高目標招牌,真相是內部階級弱肉強食
為何校長死要錢,莎拉一欠費,校長就要把她從女校的雲端,踢到孤兒院塵埃裡?這個問題,點出了小說的核心。我認為,篇幅不多的莎拉,才是本書的主角。為何這角色取名莎拉?唔,你看過卡通《莎拉公主》嗎?
英國作家法蘭西絲.霍森.柏納特1905年的小說《小公主》,講述印度鑽石礦千金,7歲的莎拉,進了寄宿女校,因為家裡有錢,大家眾星拱月喊她公主。校長諂媚莎拉,專門替她辦了11歲生日會。不料會上傳來莎拉父親破產身亡噩耗,校長一秒變臉,叫莎拉搬去閣樓,當女傭打工換宿,聽同學使喚。師生不停惡整莎拉,還好莎拉身邊有個男性默默支持她一次次漂亮反擊;等莎拉繼承遺產再度變有錢,校長又來諂媚巴結。讀者現在不難看出這是《流星花園》校園貴族霸凌平民、乃至宮鬥片的原型。
小說《小公主》並沒有原諒學校的勢利殘暴。但改編卡通《莎拉公主》強調主角善良樂觀,靠著正向思考,就可以處逆境不改其樂,順便把結局大筆一揮、改成莎拉原諒了校長,回來復學。小時候的我,不知道日本卡通為了洗腦兒童,硬要莎拉跟加害者和解共生,根本無理取鬧。
其實《小公主》本身就已經夠天真善良,作者是一個從小喪父的窮女孩,對有錢人上寄宿學校心存幻想。作者光寫自己貧窮的痛苦沒人要理,但如果寫一個人美心又好的公主突然變窮打落凡塵,那作者寫人窮活生生被糟蹋的憤怒,就可以理直氣壯得到讀者的同情,也會嘉獎她的自立自強。但《懸崖上的野餐》的作者,從小住在寄宿學校裡,要是讀了《小公主》外人寫的浪漫幻想,作何感想?我認為她會從鼻孔噴出一聲嗤笑。
莎拉就是洪仲丘。組織都會打出崇高目標招牌,真相是內部階級弱肉強食:莎拉不是去野餐失蹤,是在學校被消失。洪仲丘不是打仗被解放軍打死,而是作為一個異議份子被上級殲滅。因為他們沒背景、好欺負,還愛「亂講話」。為什麼台灣上學、當兵,上面常要調查你家長家世背景?因為常態性的輾壓基層,過程中怕踩雷。有特權的階級惹不得。
五十年後,羔羊停止尖叫了嗎
《懸崖上的野餐》校長只怕得罪靠山很硬的娥瑪,娥瑪就是《小公主》有錢時的莎拉。《小公主》裡居然也有個學生娥瑪,她是被霸凌的角色,像窮版莎拉。這兩個名字在兩書中命運顛倒,《懸崖上的野餐》成為《小公主》的相反鏡像,說明階級決定命運之痛。《莎拉公主》把「只要保持善良樂觀,好運就會跟著來」的簡化論調,用在女校這個極端環境,對《懸崖上的野餐》而言,那就是在講幹話。
《懸崖上的野餐》一直說娥瑪是個小綿羊。就像整整五十年後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寫房思琪和許伊紋都生了一張犢羊臉,隱喻她們是待宰的羔羊。《沉默的羔羊》中,史達琳十歲父母雙亡,被牧場收養。夜裡她被羔羊尖叫驚醒,偷開柵門放羊群逃獄,羊群卻不知道要跑。結果她因此被送去孤兒院。長大當了警探,看到少女們被綁架,史達琳每晚夢見童年羔羊在哭泣。「你覺得如果你把女孩救出來,可以讓那些羔羊停止尖叫嗎?」後來漢尼拔醫生問她:「那些羔羊停止尖叫了嗎?」五十年後,那些羔羊停止尖叫了嗎?
作者瓊恩.琳西13歲進寄宿學校,正是書中莎拉的年紀。作者極端憤怒,以莎拉的命運訴說自我,而《懸崖上的野餐》這本書就是莎拉寫的詩。莎拉說課本的詩沒意思、她背不起來,校長罵她:「妳不識字啊?妳難道不曉得費麗希雅.賀曼斯夫人是個傑出的英國詩人嗎?」賀曼斯夫人是個維多利亞時期名詩人,在英國學童課本上家喻戶曉。但莎拉無法相信賀曼斯夫人是個天才。雖然莎拉討厭她,不過我認為,《懸崖上的野餐》書中那花團錦簇的描寫,就來自維多利亞時期詩歌傳統:多愁善感的抒情寫景,和強烈的道德主張。
這本書就是莎拉寫的詩。是情人節的頌歌
《懸崖上的野餐》表面寫懸崖野餐失蹤,實際寫莎拉失蹤。表面寫校外有壞人好危險,其實寫校內權力體制更危險。表面寫學校,其實寫缺席父母。表面寫父母,其實寫這個社會。眾人一心一意要天真到底,對娥瑪獲救後被發現身上胸衣失蹤等明顯線索視若無睹,扭曲解釋,集體作偽證否認問題。只有校長,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內心一清二楚。作者嘴巴說野餐失蹤沒真相,但她的筆下有。校長的推測就是真相。
最不想讓你知道真相的人,最了解真相。
資訊有限的眾人,只不過是習慣站到了校長那邊去。
而這本書就是莎拉寫的詩。是情人節的頌歌。情人,是少年主動出發去搜索警方已放棄的失蹤者,是法文老師擔憂莎拉下落而當吹哨人報警,浪漫主義是人類高尚的意氣用事。浪漫根植於少女之間的親密撒嬌作癡,愛憐的調笑欺負,喬張作致。長久關心的相處,終將成就對人的信心。唯有那樣的信心,能讓人為失蹤悲劇引爆雷霆烈怒,不再溫馴繞道而過。
馬車伕問:「還在想著那個天殺的懸崖嗎?」
少年說:「沒辦法不想,尤其是晚上。我會做夢。」
對於女校這群被家庭拋棄的孤兒、等著被嫁掉用掉的女結婚員來說,我覺得這句話非常的美。
本文作者─盧郁佳
曾任《自由時報》主編、台北之音電台主持人、《Premiere首映》雜誌總編輯、《明日報》主編、《蘋果日報》主編、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現全職寫作。曾獲《聯合報》等文學獎,著有《帽田雪人》、《愛比死更冷》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