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瑪利亞成立音療中心的目的?
答:音樂治療中心是在2015年成立的,當初成立的目的是希望建立一個典範,在台灣,特別是為音樂治療這樣一個專業,讓我們有一個專門的地方可以做服務。
之前花了幾年的時間預備、規劃空間設計,把這個中心蓋起來。蓋起來就服務瑪利亞基金會園內的園生,還有社區的孩子。
問:音樂治療能達到什麼功效?
答:音樂治療會幫助人們,特別是有特殊需求的人們,但主要是所謂非音樂性的目標,包括比如說眼神的接觸、注意力的提升,包括對自我的察覺力和對他人的察覺力,或者是跟他人建立正向的關係。
在音樂治療裡面可以得到情緒的紓解,或者得到情緒上的一個支持,不過這些目標因人而異。
我們服務的對象範圍很廣,有0-6歲的孩子,也有學齡的孩子、成人,還有我們所謂的高齡人士, 55歲以上;障礙類別也很多,包括感官障礙、包括自閉症,包括情緒行為障礙的孩子、身障者,有其他相關的障礙。
問:已有見到成效的個案嗎?
答:見到成效的個案其實非常多,舉個例子,比如說小全,他是我們早期療育的孩子,大概五歲左右。
他一開始非常非常害羞,不敢跟別人有太多眼神注視,只要告知他要換時間啊,或者換教室啊,他都會哭。他被轉介到音療的時候,主要的困難是搜尋語彙上面的困難,還有表達自我的困難,媽媽希望音樂治療可以增進他的自信心。
我們剛開始跟他做音樂治療的時候,他很難用口語表達要或不要,他通常要什麼都是瞇瞇眼,然後這樣比,連正眼看都不大好意思。我們進行音樂治療,就鼓勵他用口語表達出來,說出來,或者我們會帶他一起唱歌、或一起打樂器、還有一起即興、一起玩音樂。
剛開始他只要碰到鋼琴就這樣隨意隨意彈,到後來他可以發展成我們在音樂裡叫做動機,譬如說do-re-do-re,以重複那個動機;他變得更有組織性、也更有執行力,可以專注地執行出來,跟他之前只要看到鋼琴就隨意亂打,是一個滿大的差別。
和他工作比較後期時,他甚至可以聽到我唱的歌,可以自己打音鐘,把旋律打出來,也越來越有自信,他甚至可以開始命名,不同的樂器 ,不會只用手比,自信心增加很多,然後他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
愛心家園每年會有成果的評量,小全進步最多的是社交行為,進步了24個月,其他的增加幅度,相對社交來講,就是還好,但是他的社交是進步最多的。
我們也有跟媽媽做訪談,媽媽說小全的進步非常多,以前非常難和他溝通 ,非常難帶他出門,小全看到自己要的東西就會一直哭鬧;來上音療後,媽媽發現:第一,他可以傾聽媽媽在講什麼;第二,媽媽也可以跟他溝通,可以跟他說,我先去買我的東西,然後等下去買你的東西,然後小全可以接受媽媽的提議,所以後來媽媽是可以帶他出門的 ,不然媽媽說,基本上以前是沒辦法帶他出門。
百育是另一個有成效的案例。他是中度自閉, 有音樂的時候,你可以感覺他整個人是比較穩定的,沒有音樂的時候,你會覺得他整個人是很浮躁的,他常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我要去上廁所,特別是到下午時,他就會說我要回家,他的頭腦就一直繞著那個想法,就一定要做那樣的事情,音樂治療等於是幫助他在這段時間可以安靜下來,可以專注在他現在做的事情。
音療是生命中的熱情
問:怎麼會投入音樂治療這個領域?
答: 我在英國讀書工作11年的時間,本來還不知道要念什麼,後來發覺自己真的很喜歡跟人相處,所以就決定念音樂治療,音樂治療工作很多時候是跟人在一起,念了之後才發現音樂治療給我非常大的震撼,沒有想到音樂的力量居然可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
舉幾個例子,我在英國Barnet College工作七年,當講師和音樂治療師,我帶了一個個案,50幾歲的成人,他因為中風,腦部的語言區塊應該是受損的,一般的說話是沒辦法表達的,就只能說髒話。髒話在英文就F開頭或S開頭,每次我們要唱哈囉歌或歡迎歌的時候,就會跟他說 Hello,他就會用髒話回應我。
一開始的時候,我想說「喔,好,你是這麼回應我的,」可是相處久了,你會發覺,他想要跟你溝通,那個是他一個溝通的媒介,也是他唯一知道的媒介,所以就不會太在意,「 喔,這樣子 你是在問候我好啊! 」
幽默在做音樂治療的時候非常重要,有時候你甚至要幽自己的默,幽那個個案的默,有時候就是幽默。那個幽默是可以幫助大家關係的建立。
問:音樂如何對那個個案提供協助?
答:我們知道他很喜歡唱一些歌曲,他那個時代的一些歌曲,那時候會帶他唱一些歌曲,唱歌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藉由音樂,來幫助他的語言部分的發展,比如說有些歌他很喜歡唱,我們就會帶他唱那些歌詞 。雖然那些歌詞、字彙在他的腦中已經沒有了,他沒辦法去說那些字 ,可是他會跟著我們哼,那些他曾經非常喜愛的歌曲, 希望藉由跟著我們哼這些歌曲,慢慢地幫助他在語言上有更多發展。
問:音樂真的具有很強大的力量?
答:是的是的,我在念書的時候,就感到音樂真的非常的強大。另一個對我意義也滿大的例子,那個工作是個80幾歲的老太太,她那時候得了失智症,其實是末期了,完全沒辦法講話,也沒有口語,她認不得自己,也認不得別人。
平常在養老院看到她,她就是自己一個人,她其實很常做一件事,她會吐口水,我們不確定那是疾病的問題,還是其他問題,她會一直不斷吐口水在自己手上,然後她又很喜歡和人親近,那你可以想像那個後果,她吐口水,那是她沒有意識的,她又喜歡和人親近,就會拿她的手去摸別人,別人就會很生氣,會打她會拍她:你不要碰我,因為別人覺得這樣不衛生。
可是對她來講,她沒辦法聯結這兩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會一直覺得很受挫,在情感上很孤立,沒有辦法有跟別人有一個好的連結,那時候她非常躁動,社工把她轉介來做音樂治療,我帶她的時候,社工說我們已經把她的藥加了很多了,精神科醫生也說不要再加藥量了,可是她晚上的躁動還是非常嚴重,我們想看看音樂治療有沒有辦法幫助她,不要那麼躁動,晚上至少可以睡一下, 不要白上睡,晚上起來趴趴走這樣。
她從一開始也是口水吐,然後抹我的身體,因為她很想跟我接觸,我就給她抹這樣子,反正之後再拿衛生紙擦一擦就好。
她從一開始很少察覺和別人的互動,慢慢地會願意過來跟我彈琴,然後她的口語發聲,從一開始非常單音調的der der der像這種單音調,到後期,居然可以跟我一起唱歌,她的音調是有個起伏的,有旋律的起伏,歌唱的聲音,然後她跟我的關係,在那段時裡面,好像會重新看到這個人,我們在英文叫做personhood,我們常會覺得 失智症到最後,這個人好像消失了,不見了,可是事實上在音樂裡面, 音樂真的是,你在還沒出生前就接觸音樂了,你在胎兒時期就已經接觸音樂了,就已經接觸聲音了,就已經接觸音樂跟emotion,就是情感。一出生你對聲音就有反應,音樂也是我們之所以為人一個非常重要的要素。
跟那個老太太在工作的時候,就發現在那樣一個氛圍當中,在音樂一個安全、還有創造性的一個方式跟她工作之下,她重新讓我看到真正的她,雖然疾病已經把她催殘到她自己都不認得自己,可是在那個當下,她可以跟著我一起唱歌,她可以跟我眼神注視,她可以抓著我的手,走出來;雖然我們療程結束,她好像又回到原來的樣子,可是在那段時間,就覺得非常寶貴,她整個人透過音樂的支持可以走出來,讓你看到她是這樣的一個人,然後疾病並沒有把她完全摧毀,她還在那裡。
在我的工作裡面,讓我覺得,哇!音樂有這樣一個能力,讓我可以看到,就算一個人的疾病再嚴重,或是她的障礙再嚴重,音樂都可以展現一個我們叫做人性的光輝,這個是讓我從事這個工作最大的動力。
我第一個碩士是念音樂治療,第二個碩士是念音樂教育,我的博士班做的是特殊音樂教育,它其實是跨音樂心理學、特殊音樂教育和音樂治療,是跨三個領域的研究。我主要是做特殊需求、障礙的兒童和青少年,他們的音樂發展和音樂行為。
念碩士班時就有機會接觸Derek,那個時候Adam就已經有在帶他了,那時候就覺得,哇,好不可思議喔!他那時候還沒辦法像現在跟人對話那麼流利,他真的完全就像是鸚鵡式的一個仿說,我不知道問他一個問題,他是否真的了解,我問他那個問題的意義是什麼,那個時候也不知道。
Derek其實是非常棒的,其實有非常多的要件,必須都配合,才有辦法成就,讓Derek的潛能可以發光發熱,讓他的潛能可以發揮,因為他的潛能的發揮,讓他的障礙對他造成的影響,可以極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