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鏡到底】愛情更生人 苦苓

mm-logo會員專區人物
苦苓家住高雄左營,住家附近是原生植物園,擔任過國家公園解說員的他平日都會來此散步,稱大自然可以療癒他的身心。
苦苓家住高雄左營,住家附近是原生植物園,擔任過國家公園解說員的他平日都會來此散步,稱大自然可以療癒他的身心。
一切都是韓國瑜害的,苦苓說去年縣市長選舉,他針對愛情摩天輪等議題發表意見,惹來韓粉謾罵。有感社會對立嚴重,他火力更猛,罵韓國瑜,罵柯文哲,也罵蔡英文,說不討厭國民黨,也不討厭民進黨,只是痛恨共產黨。
網友留言嗆:「外遇的人沒資格說話!」「我過去的錯不能說明你現在就是對的啊,20年來你只能抓著這件事說嘴,代表我這幾年很乖嘛,完全沒有犯錯。」他說他是婚姻的勒戒犯,愛情的更生人,過來人的身分更有資格提醒讀者不要犯同樣的錯誤,「每個人都值得第二次機會,因為第二次會做得更好。」
「你被狗幹過嗎?」「沒有,你要跟我講那是什麼感覺嗎?」
「依老賣老刷存在感!」「你說我刷存在感,那你到我這個小地方又是為了什麼呢?」
「外遇的人沒資格說話!」「我過去的錯不能說明你現在就是對的啊,二十年來你只能抓著這件事說嘴,代表我這幾年很乖嘛,完全沒有犯錯。」

作家變名嘴 嘲弄自己比誰都狠

苦苓臉書簡直是修羅場,其政論文章留言板下充斥各式各樣的攻訐,但作家的尖牙利嘴能擋下任何的明槍暗箭。他嘻嘻笑道:「一切都是韓國瑜害的。」2016年11月苦苓加入臉書,最初,他只在社群網站和老婆曬恩愛,在風景名勝打卡,貼自家小狗照片。去年縣市長選舉,他針對愛情摩天輪等議題發表意見,惹來韓粉謾罵。他有感整個社會的集體無意識,火力更猛,持續發文針貶時事,批韓批柯,也批民進黨,「我看不過去了,整個社會氛圍對立太強,怎麼會去罵對方綠蛆或藍蟲咧,我(討論時事)只講三件事,是不是真相?講不講邏輯?有沒有道理?這三件事情如果OK,就OK,如果不行,我就有話說,網友來跟我討論,我接受,意見不同的,我也幫他按讚。但罵髒話,我會教訓他,隨便用這樣的語言讓人痛苦是不對的。」
苦苓(中)是90年代暢銷作家,轉戰電視圈成績斐然,年收千萬元,左為侯文詠,右是于美人。(聯合知識庫)
64歲的作家重返名嘴行列,輿論有褒有貶。但要嘲弄一個自嘲的人是無濟於事的,訪談中,他嘲弄自己比誰都狠:「想靠寫作賺錢,還不如去賣馬桶刷。我們有線電視廣告量也輸給網路,我從事的二個都是夕陽產業,但還好我也是夕陽了。」
夕陽都有如日中天之時,他是90年代當紅的暢銷作家和電視節目主持人,年收入破千萬元,曾有雜誌要找理財專員幫他做投資單元,他回嗆:「理專一個月錢有賺得比我多嗎?」
苦苓2015年與鋼琴老師黃楚軒結婚,並搬到高雄。現在住的房子是老婆買的,2人1狗住2房2廳,他笑說自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圖為狗兒子彎彎。
他說成功的演講就是每3分鐘就讓聽眾發笑,我們來到苦苓高雄的住家,一整個下午的訪問完全符合這樣的節奏,一下子說我們來採訪是做資源回收,他上通告是應召,一下子問要不要抱著一旁跑來跑去的狗兒子「彎彎」錄影,這樣是否看起來更像網美。問他幽默感從何而來?「我小時候怕被同學排斥,我租得起漫畫書,帶去給同學看,高三大家比較苦悶,我就每天在早自習講黃色笑話給大家聽,從《讀者文摘》《時報周刊》上蒐集笑話,所以我的綽號叫做每日一黃。」

難接受背叛 文章寫死變心的她

笑話高手的養成源自一個敏感而寂寞的童年。本名王裕仁的他,父親是滿人。父親本姓葉赫那拉氏,是廂黃旗子弟,民國之後改姓王,王家在東北幫日本人種鴉片很有錢,騎馬繞整個家園要一小時,1949年後來台,在退輔會當公務員,教老兵種田,月薪8000元。他家境優渥,他說他和弟弟是小學朝會唯二有皮鞋可以穿的小朋友,像卡通小丸子裡的花輪。
花輪男孩個性閉俗,害怕與人互動,唯一的嗜好是讀書,讀三國紅樓等中國古典名著,也讀卡夫卡沙特新潮文庫。數學英文很差,但靠著記憶力很好,背書可以連標點符號一字不漏背下來,考上台大,先念圖書館系,然後轉中文系,「中文系一班50個人,只有7個男生,女生都很疼你,簡直跟賈寶玉一樣。我在大學組詩社,找顏元叔當指導老師,社員有詹宏志、羅智成和廖咸浩。那是人生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雖然已使用平板,勤發臉書,但苦苓多半時間仍以紙筆寫作。他讀傳統報紙,有個檔案夾,收納寫政論文章所需的剪報,他笑稱此為他的彈藥匣。
其時,他愛上一個名為苓的學姐,他第一本詩集《李白的夢魘》即學姐隸書手寫再去印刷,該書題名送給學姐,取名苦苓,苦戀阿苓,昭告天下二人關係。不顧女方家長反對,2人愛得轟轟烈烈,但學姐畢業出社會,他去當兵,戀情無疾而終。當兵期間,他和外文系學妹在一塊,2年兵役期間,2人一天一封信。學妹畢業在即,計畫到台中教書,他也申請了明道中學。退伍當天,他和學妹、還有部隊的政戰士、學妹的朋友,4個人開車去玩,卻在屏東三地門出車禍。
他被送去醫院,昏昏沉沉只聽見病房有人大喊「快縫舌頭,他舌頭斷了」,「我口才這樣好,應該是舌頭有斷過吧,就跟九官鳥學講話一樣都要先剪舌頭。」但口才好並無法挽回學妹愛上別人的事實—後來,學妹愛上了政戰士。最好的朋友和女友雙雙背叛他,他憤恨不平,把往事寫成文章,但竄改事實,他寫他醒來找不到人,因為學妹重傷不治。他用文字寫死了心愛的女人。

遭前妻報復 陳世美搞成西門慶

1979年,他去明道中學教書,教了9年書。這段期間,和學生蘇玉珍結婚,二人育有一子王霖。地方中學教師同時化名「托斯基」之名,幫《美麗島雜誌》、鄭南榕的《自由時代》等黨外雜誌寫稿,「我沒有特別尊敬的事情,特別喜歡挑戰權威。稿子偷偷寫,因為寄信、傳真都會被攔到,和編輯相約台中金馬戲院A廳,坐靠走道位置,手中拿著《時報周刊》,他會問:『電影好看嗎?』我要回答:『天氣還不錯。』他才把稿子拿走。我們自以為很聰明,但寫沒幾期,國民黨文工會打電話給我,就說:『聽說你用托斯基的名字幫黨外寫稿喔。』」
苦苓(左)因外遇與蘇玉珍(右)離婚,2年後前妻出書重挫其事業。(聯合知識庫)
他好發議論,「我寫到我們去喝酒碰到一個女侍,是餐飲科,我說你們這樣學以致用喔,但我疏忽了我們學校剛成立餐飲科,任何教育問題大家都會聯想到你的學校,不得已只好離職。我人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不得已,因為英文不好,不得已念中文系,為了學妹不得已去台中,因為丟了教職不得已只好寫專欄。」為養家餬口,他一週寫七個專欄,寫著寫著也變成暢銷作家,自己暢銷,也幫助別人暢銷。他是希代出版社顧問,有年輕校園作家要出書,當時最紅的少女偶像團體是紅唇族,他跟出版社老闆說:「我們也可以有小說族。」用偶像的概念包裝作家,捧紅張曼娟、吳淡如、郭強生、侯文詠等作家。
他事業蒸蒸日上,婚姻江河日下,2001年,他因外遇,和蘇玉珍簽字離婚。外遇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辯解,問他在這段婚姻得到什麼教訓,他說不該不給前妻留面子,父子聯手嘲笑她的衝動購物,也不該仗著自己好口才,在所有的爭執中咄咄逼人,不留餘地,「我給前妻2800萬元,70幾坪的住宅,一個可以設3家公司的辦公大樓樓層都給了她。另外每個月給四萬元當贍養費,直到小孩完成學業。」
他以為可以重新開始。2年後,蘇玉珍和情夫賴燿村出書《一個作家之死》影射苦苓淫亂情史,「她上節目控訴我,離婚外遇這件事對我的傷害很有限,那是我活該,但出書把我從陳世美搞成西門慶,等於是殺一個人變成殺十幾個,形象更加毀壞,連我上山辦入山證,警察都曖昧地虧我說:『你查某用得很凶喔。』」
小說家用文章賜死了前女友,自己最後被前妻的小說殺死了,「我走在路上都覺得大家對我指指點點,在高速公路開車,接到記者電話,問小說人物是不是影射誰誰誰,我百口莫辯,當下想踩油門撞死。」

再婚被馴養 失去一切才懂珍惜

這世界待不下去了,只好躲到烏來的小套房。他去考雪霸國家公園解說員,編號724號,因為植物和動物不會嘲笑他。最開始鳥類只知道麻雀,植物只認得榕樹的城市鄉巴佬,把所有看過的動物和植物畫下來,他把主持節目那一套用在解說上深受歡迎,找到了肯定。不寫文章,不在媒體露面,也沒必要了。
苦苓因前妻出書影射他淫亂情史,他退隱山林,到雪霸國家公園當解說員,因為植物和動物不會嘲笑他。(聯合知識庫)
2010年,于美人找他上節目,當時有為單親兒童募款的活動,捐了10萬元的他跟于美人說:「妳捐10萬元我就上節目。」于美人說:「我捐100萬元,你來上10次。」解說員724號下山,重返人間。他把解說筆記整理成《苦苓與瓦辛的魔法森林》,出版低迷的年代熱銷5萬本,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前寫的五十幾本暢銷書都不算數,他的人生從這本書算起,等於是重新做人了。
2015年,他和交往9年的鋼琴老師黃楚軒結婚,「每個人都值得第二次機會,因為第二次會做得更好。」
他笑說自己是嫁雞隨雞,跟著妻子搬回高雄。他的一天是這樣過的:和老婆在一張床上醒來,讀報吃早餐,各自讀完各自的報紙,然後互相交換,談談可喜可惡之處,日上三竿,看書聽音樂散步,偶爾去看二輪電影,偶爾跟朋友聚會。去台北則啟動工作模式,搭高鐵回高雄,看到老婆和狗兒子開車來接他,是最幸福的事。
苦苓(左)在自家大門,親手黏上妻子(右)的英文名字「JESSY」。
他說他被妻子馴養,像小王子被狐狸馴養那樣。但被馴養是否是已經沒有這麼多賀爾蒙可以作怪了?「可能喔。有人問我:『你怎麼保證這段婚姻不會出問題?』因為我沒犯罪能力了。」他哈哈笑了二聲,隨即嚴肅地說:「其實是沒有那個心,當你失去一切,重新得到,你會更珍重,任何危害這段感情的你都會很小心。」
「我現在日子過得很舒服,人生至此夫復何求,但總覺得對世界有責任,千夫諾諾,不如一士諤諤,我還是會繼續寫政論文章,寫到明年總統大選之後,我不單罵韓國瑜,我也罵柯文哲,罵蔡英文,還幫國民黨想出『民主一中』的策略,大陸聽到一中就安心了,他們也比較可以對抗民進黨。我真正討厭是共產黨,我希望用我的殘餘價值對社會有些影響。」

兒醉吐真言 父子關係難以彌補

他說近日寫政論文章,留言謾罵的少了,但來跟他講道理的多了,從讀者打氣加油的留言,他知道讀者們都回來了。但兒子呢,兒子回來了嗎?滔滔不絕的他口氣緩和下來了,他說與前妻已無聯絡,只知道她在花蓮買了房子,又在南投買了地,但仍與兒子感情好,即便和前妻離婚了,兒子當兵退伍了,父子還有良好的互動,聊籃球、聊兒子喜歡的冰島樂團。
一日,父子倆去吃日本料理,兒子喝醉,在別人的店大吐,說出心內話,說他外遇鬧新聞,鬧上法院,讓他被老師羞辱、讓他不能釋懷,對父親引以為恥。話說出口就收不回了,此後父子關係變得很尷尬,家庭聚餐兒子也不大出現,連結婚也沒告訴他,他試圖修補,跟兒子說他改過自新,說他寫的書跟以前不一樣了,兒子說:「我才不要看你的書,你的書不值得一看。」
「這句話對我是重傷,我覺得我無法跟你挽回什麼了,那就算了吧。講灰心一點,很多人沒有小孩不也可以過一輩子嗎?至少到我把他養大之前,我們也有很多美好回憶,那樣就夠了。」面對人倫遺憾,暢銷作家的幽默感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故而他只能對我們說狗兒子彎彎有多聰明、多窩心,從動物身上得到親情彌補,故而他只能苦澀笑了二聲:「他那天在日本料理店喝那麼醉幹嘛呢,害我還多拿500元給餐廳服務生當清潔費。」

苦苓小檔案

  • 1955年 出生宜蘭,成長於新竹
  • 1977年 台大中文系畢業
  • 1979年 任教台中明道中學
  • 1982年 與蘇玉珍結婚
  • 2001年 與蘇玉珍離婚
  • 2003年 蘇玉珍出書影射其穢亂情史,退出文壇和演藝圈,到雪霸國家公園當解說員
  • 2015年 與鋼琴老師黃楚軒結婚

小心意大意義,小額贊助鏡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