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
警察孫啟賢是「好人中的壞人」,他貪財好色,終究仍掙扎著堅守底線;
角頭李金生是「壞人中的好人」,他雖非毫無情義,但絕不能影響利益。
欲望令兩人相知相惜,攜手合作,但無窮盡的欲望,將使這段關係走向何方……
我拗你叫做天理
1個小時又50分鐘後,孫啟賢已經坐在李金生經營的一家茶葉行內室,鐵門拉下,除了一個豔麗少婦在密室外聽候招呼,這間店裡裡外外,確實一個小弟都沒有,孫啟賢多瞟了那女的一眼,目光隨她搖曳著豐臀的背影消失門外,才戀戀不捨地回過頭來。
「厝內的阿妹仔啦,組長您交代不能帶小弟,她不是江湖人,不介意吧?」
「李兄,你千軍萬馬我也是一個人來,只因為有些話不希望落在旁人耳朵裡,望你嘛放在腹內就好。」
孫啟賢端詳著李金生,精瘦、略矮的身材,配上一張清臞、沒有四兩肉的長臉,雖然五官擺得端正,但還是稱不上英俊,再多看兩眼,孫啟賢發現他臉色黃蠟蠟的,眼白布滿血絲,感覺是酒色過度的樣子;印證自己學過的柳莊相法,這廝顴骨突出,兩片嘴唇特薄,一看就知道是心機深、不好對付的人。他一身花襯衫,領口露出刺青,晃著掛在脖子上黃澄澄的金項鍊,典型台灣土流氓扮相,這傢伙年紀應該比自己大沒幾歲,能有自己門戶,在道上也算「年輕有為」。
李金生突然伸出手要握孫啟賢,腕上滿天星勞力士錶熠熠發光,他彎著腰、低著頭說:「組長,感謝您這次原諒盤仔興,他嘛是我自己人,我們老兄弟鬥陣很多年,碰到您這樣的好長官,我是真的很替老大哥高興。」
滿天星僵在那裡,孫啟賢刻意不去握它,身體往後一仰,雙手抱胸,蹺起二郎腿,冷淡倨傲地說:「他是警察,你是兄弟,他是你自己人?我看無你們在玩哪一齣?」
李金生尷尬地縮手、搔搔頭,正想找話圓場,孫啟賢接下來的話,可不饒人:「好啦,我也不是社會事攏不識,既然潘家興是你們自己人,為何你們這樣搞他,警察是你們這些𨑨迌仔可以玩的嗎?他雖然外號叫盤仔興,既然是我的部下,你把他當作『盤仔』試看嘜!」
這個鋩角落得很重!
「組長,話不用講這樣。」
李金生立刻挺起腰桿,端坐著打量孫啟賢,他眼前這個年輕組長,剛過而立,高大帥氣,五分平頭理得相當有型,開闊額頭下兩道濃眉,壓不住揚起的雙眼,若不是配上稍長而挺、準頭又圓又大的鼻子,他那對桃花眼會顯得太柔媚,幸好與眉眼不搭配的國字臉下方,有個略突出的下顎,散發出運動健將的陽剛氣息,讓孫啟賢不至於有張文弱、輕浮的臉;閒時也喜歡研究面相命理的李金生心裡暗忖:「這個警察的弱點在女人,瞧他那對賊眼。」
李金生打探過了,孫啟賢是刑警隊長李宏傑的愛將,辦案剽悍,總是衝第一線,又得局長欣賞,但還沒怎麼跟外面的人「摻」,得先給他好處,再設法拎住他的「牛鼻索」,將來對自己一定有幫助。
空氣凍僵了片刻,李金生已經決定討好對方,但必須先扳回氣勢,否則不是交陪,是示弱;還好,這賊頭是有求於己的,不會搞得太難看。於是他清清喉嚨:「嗯,家興大哥被下藥,那是黑龍跟磨非的事,與我有什麼相干?朋友各交各的,我跟黑龍是朋友,他又不是我的小弟,怎麼能說我搞潘巡官,哪天我們跟你交情深了,你的學長學弟弄我,我能算到你的頭上嗎?」
「跟你有沒有關係,我自然會查清楚,但我怎麼聽說,他逃亡之後,是你在背後接應?」
「沒證據的話不要亂講,我也不是不懂法律,幫助脫逃是共同正犯,有證據你辦我啊!」他大聲嚷著,還誇張的雙手併攏,送到孫啟賢眼前,一副大不了讓他銬走的挑釁態度!
孫啟賢倒冷靜:「要抓你,一句話的事!三個祕密證人就可以把你送管訓,但我不會那麼婊,你聽著,去年三月,砸毀自由路桃花紅KTV,你叫小弟幹的,是不是?你在店裡打了少爺,不到一小時就派人來砸店,事證很清楚,我不用冤枉你。還有,三分局上個月抄掉的天九牌賭場,內場被抓到的那個『紅猴』,也是你的人。我再找一條你三年內搞的事情,就可以送你去岩灣管訓,我可以明著來弄你,辦到讓你心服口服,看我要跟不要而已。」
「你是來吵架的嗎?」李金生狠狠瞪著孫:「恁爸十四歲出來𨑨迌,不是乎人嚇驚大漢的。」
「看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很好啊!是組長你一來就給我落鋩角,大家初見面,有必要這樣嗎?」想想覺得氣勢不夠,他又補了一句:「你還沒查出來吧!去年台北,兩百個兄弟包圍芝山岩派出所,雖然不是我的代誌,挺朋友啦,一半的囝仔是我調上去支援的,這條你可以把我算進去,恁爸認堵啦,幹你娘!」
孫啟賢不怒反笑:「台北市,我沒管那麼寬啦。你們這些黑道流氓搞我們盤仔興,我要給你什麼好臉色看?說說看,你打算怎麼將功贖罪?」
作者簡介:林慶祥
1969年生於宜蘭,中興大學歷史系畢業。《台灣日報》警政線十年經驗,2011年進入《壹週刊》社會組,目前在《鏡週刊》社會組擔任中部特派員。一生長達十五年與警察朝夕相處,以記者之眼,寫出台灣正港警察小說《刑警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