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服的控管很嚴格,做什麼事都要報備,經過核准。採訪前一天,照服專員知道她接受採訪,我們要請她到住處外拍照,外出過程需要居服員幫忙。「照專有意見,認為不行。」壽司卷說。她住在社會住宅,房門上貼著一張A4紙印出來的小海報,海報上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坐著輪椅,是她用ChatGpt把自己畫出來,逗趣地徵求志工:「我們尋找有同理心和耐心的清潔天使,清潔她的房間,以及汙穢的心靈(?)。」至於房門內,則是貼著一張提醒單,要居服、個助離開時,確保手機在壽司卷手上,讓她遇緊急狀況時,有手機可求助。

她的父母無法照顧她,為此她很努力求生存。父母不想花錢讓她讀書,她能上學,是跟親戚訴苦借錢。父母經濟狀況不好,用她博取親戚的同情借錢,借不到了,就叫她去借,成長過程她常被父母索討金錢,身障補助也被拿去付家中開銷。
吃剩菜便當 那就是自由的滋味
她考慮與家人斷絕親子關係,因為她無法工作,很需要低收入戶資格,但父母有財產。她目前的低收入戶身分,是透過專案取得。她曾在LINE傳對話截圖給我們看,是失業的父親向她借1,200元。她回:「我戶頭只有288元。」她的弟弟是正常人,沒像她一樣得到罕見疾病,但無業;母親是居服員,工作不穩定。
關於家人,她在LINE上說:「長久以來我漸漸意識到,我的家人其實不是不愛我,也不是不願意幫,他們已經在生活中疲於奔命,連他們自己都需要被幫忙,又怎麼可能有能力照顧我?」「我們全家都被困在資源與能力都很匱乏的結構性困境裡。」「這樣的成長經驗,讓我從小就學會不能依賴他們。即使他們愛我,卻無法讓我感到安心。明明有家,卻沒有人能真正照應妳、理解妳,這種孤獨感,比任何具體的傷害都更深。」
她靠上大學逃離原生家庭,選擇一個人生活,開始掌握自己獲得的金錢,「哪怕工讀的錢很少,只能吃剩菜便當,我都覺得那是自由的味道。自己掌控人生的那一刻,是我真正活著的開始。」
她說話方式如高知識分子,也的確讀過非常多書。小時候很有繪畫天賦,喜歡藝術、語文,常常寫日記自學。「因為美術作品被老師表揚,我學會用創作找出口。」她大學讀數位文藝系,後來陸續讀過2次碩士。一次是電子商務系,10年前還沒有NFT,她就想像可以建構一個購買回憶的商業平台,以此通過入學口試;第2次是景觀設計系,「我瘋了,想把輪椅開進田裡。」她笑說想當設計師,希望能以自己的身障經驗,「打造一個能接納所有人,可以實現空間正義的地方。」
但2次碩士,都沒辦法畢業,目前休學中。「如果個人助理時數充足,我一定能畢業,可以雙碩士。」她給我們看好多證書,有網頁設計、不動產經紀營業員、台北市危老重建推動師等等,也給我們看她的人力銀行履歷,她做過許多工作,AI數據標註師、總機、助理、電話客服,還開過彩券行,但最後倒店收攤,負債100萬元。這些都是她努力活著的證據。
妳害怕死亡嗎?「我害怕的是『被活著』,如果我能選,我希望能有尊嚴地活,自由地活,帶著尊嚴死去,而不是受困在無助與痛苦中。」壽司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