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鴻帶我們去此次入選又棄權的齋明寺,為我們現場導覽,走過長長的護龍通廊,他一路講,一路看,過程卻像驗收,看到加拉的電線,裝在牆上保護通訊器材的壓克力小盒,嘆了口氣,說:「為什麼不來找我處理呢…」看得出對齋明寺用情頗深,難怪稱之為「心境之作」。這是他人生最困惑時期的作品,2002年,他以被公部門百般刁難扣款、最後還打了官司的十三行博物館,獲得台灣建築獎首獎,自承「鬥得很累了」,寫了篇〈從小丘折返〉的得獎感言,講一個年輕人進了社會,想追求人生的冠冕,追求很多第一名,「但,這是必須的嗎?拿了這個獎,我像登上了一個小丘,前面還有高峰,但我要去爬嗎?」
自我懷疑 離開業界
不爬的原因是什麼?因為不知道建築的本質是什麼了。他在學院教書,但自己都懷疑的事情,如何對學生講?「我發現我無法自圓其說。我答不出來。」這時正好齋明寺找上他,給了極大的自由度,讓他能用「減法」去做,好像殺手面對戰場,被允許找出流血最少的得勝方式。他有點感慨,表示「要是沒這案子,我的事務所會結束得更早。」
然而增建期間,他也未停止自我懷疑,期間發表了〈建築師與農舍〉,廣泛思考人類對環境的作為,發表後雖獲許多認同,但清楚知道一切不會改變,「建築師同儕們並非聽不懂我的話,只是覺得我過度潔癖,身在此沼中,如何不染瘴氣?聽完我演講後的大聲鼓掌,也只是送我上路。」
只好從建築界離開,結果,齋明寺建成2年後的2012年,他又得了一次台灣建築獎首獎。得獎也沒什麼,好笑是有人反應:原來他還活著!接著再問:那他過去這十年在做什麼?「不少人跑來臉書問我,好像我又從山洞裡面跑出來了。」
保有熱情 壯志難伸
但終究停業了。幾年過去,心境可有更改?他沒說話。面對太大的、空泛的問題,他常如此,也很難追問。但不做了,也不代表徹底心冷或熱情全失。問他可有很想接的案子,已多年不接建案的他說:「我想做個房子,把貼花崗石的錢都拿來把管線弄到最好,日後維修空間弄到最大。不要打設計師名字,不要無聊的廣告,不要蓋樣品屋。我曾勸過一家建商,說屋頂我們不要做樹脂系材料的傳統防水,我們來做不鏽鋼防水如何?跟不鏽鋼游泳池的原理一樣,這樣還要去擔心幾年修一次屋頂嗎?不用的,那個屋頂是不敗的,不會壞的。但不會有人接受這概念,對他們而言那個叫瘋了,沒有宣傳亮點…」大量的「不」,也像一種減法的過程。
還有另一個非常黑色幽默的答案:火葬場。「我超想接的!這題目太有趣了。在中壢戰備跑道那邊不是有一整排葬儀設施嗎?本來有機會可以接那個案子,後來人家報的價格只有我的一半…」講到眼神放光,要放著一身的武藝不用,這個殺手實在很難做,只好每週去練劍道,在陣陣吼聲中,持續他放下屠刀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