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世代,指的是現代的年輕人在面臨低薪資、高物價的生活困境下,不斷地放棄人生的一種現象。
早在最初,相關社論曾經試圖逐一定義被年輕人放棄的人生範圍——戀愛、結婚、生子、買房、人際關係、理想與希望等,這些在早一輩的人眼裡看來像是理所當然的事物,都被一一列舉;而隨著社會局面惡化,最終範圍已擴展到了「年輕人的全部」。
最早在2011年出現於南韓的這個名詞,如今也被比喻為台灣的七、八年級生;不過就像是對應著此詞彙所蘊含的消極感,比起用以形容同一世代的「草莓族」這個名詞,「放棄世代」的概念在台灣的傳播率低得可憐。
是以林懷安第一次聽說這4個字,竟是在工作時間經由組長的口中賣弄出來的。
當時他剛結束完一個冗長的會議,並終於跑了今天下午的第一次洗手間;在回座位的途中,他轉進組長許孟柔的個人座位,打算與之討論隔天要交卷的報告。
不料許孟柔一見著他,便像是逮住了什麼難得的機會似地。「哎呀,你開完會啦?你聽我說——」不知怎麼地,她忽然提起昨晚在網路上發現的「放棄世代」這個名詞。
這讓林懷安不禁相當納悶。在他踏進她的座位前,他明明從隔間牆外看見她的螢幕上正顯示著數值低落的月報——他實在不懂她怎麼可以切換得這麼迅速、沒頭沒腦地突然說起這些。
「所以呢?」 他保持面癱地問。
只見許孟柔猛然將重心向他前傾,縮短兩人之間所隔著的桌子距離——其鮑勃頭因為角度的關係,看在林懷安的眼裡變得像是一株蘑菇。「不覺得跟我們很像嗎?」
「什麼『我們』?」林懷安的腦袋不自覺向後退了一點。「妳根本不是七年級生吧。」
「才差了1年而已!」隨著說話的節奏,她作勢生氣地輕拍桌面,接著又拍拍自己平板的胸膛。「69年次的我,身體裡住的是七年級的靈魂。我的心是與你們同在的!」
「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林懷安皺著眉頭敷衍道,接著硬生生將話題拉回公事。「AHP05的量產計畫是不是有變?」
「啊、對,你怎麼知道?」
「早上聽到妳在生管組那邊討論的聲音。」看到她忽然轉換成的哭喪臉,林懷安猜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消息了。
任職於半導體代工公司 QMA 底下的兩人,作為派駐四廠的工業工程師(簡稱 IE),負責擬定短中長期的產能與成本計畫、並監督計畫的執行。
而要說四廠近來最重大的議題之一,莫非為新產品 APH05 的急量產計畫了——產品製程困難不說,客戶無論在品質、量產時程、與需求量的要求上更是十分刁鑽——
許孟柔絕望地摀著臉。「客戶突然說,2個月後的訂單要從4,000片增加到7,000片啦——」
這讓林懷安恍神了足足有3秒鐘整。「超過原本的1.5倍?這跟原訂的數字差太多了吧。」
畢竟自從4個月前客服部門喊出AHP05的需求預估之後,4廠就一直是基於「從當下算起的半年之後要能夠開始投料4,000片」為目標來規劃產能的;倘若如今要再增加到7,000片,就算動用所有資源,林懷安再怎麼掐指一算,少說也得再經由4個月的時間才辦得到。
這點許孟柔明明也明白,但她仍雙手用力合十、彷彿把林懷安當成神明膜拜。「拜託你了!想點辦法吧!部長已經擅自答應客戶了啊!」
「放棄吧,反正妳剛剛也說我們是放棄世代吧?」
「別開玩笑了——看你需要的資源有哪些,我都會去想辦法啦!部長指定明天會議上要跟廠長報告,雖然現在已經……4點半了?」
她的眼睛差點脫窗——只剩一個多小時就要下班了,儘管對他們來說,準時下班什麼的根本是無法奢望的事情。
打從10個月前有人離職,他們便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新人,因此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背負起超過一人份的業務——此外偏偏又遇上新產品上量,加班大抵都是天經地義。
所以林懷安見怪不怪地說:「才四點半呢。」暗示今晚也無可避免地會留到很晚。
許孟柔不免有些愧疚。「啊啊——抱歉啦!往好處想,明天下午新人就要來報到囉,到時候——」
「不期不待,不受傷害。」林懷安面癱說道。「上上一個待了4個月,上一個更短、只有三個月,這次的能夠留到兩個月,就要偷笑了吧。」
「不不不,這次的新人是真的不一樣!」
見許孟柔拍胸脯打包票,林懷安不禁稍微好奇起來,並詢問她之所以這麼覺得的原因。
「呃……直覺?」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儘管因為許孟柔本就略顯稚氣,因此即便年近40,做起這表情依然毫無違和感——
然而林懷安依然毫不客氣地朝著自己的上司用力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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