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
20年前,素麗發病,靠著汪昊挽回一命。如今,素麗知道身體裡的那「東西」即將再度找上她。她記得東毅教過該怎麼呼吸,素麗卻不知道,她不小心用類似六字訣的呼吸法,引出蠢蠢欲動的病氣,提前發病了。突然間一股強烈的恐懼從喉頭竄上來,任何東西看上去都像長了臉…
20年還沒過,素麗就提前知道,那個東西又要來了,更準確地說,它其實一直都在自己體內,只是現在要醒來了。
夜裡,寂靜的玄關傳來開鎖聲,素麗家的門被打開,門框映入拖著行李箱的東毅剪影。
東毅打開燈,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混亂,傢俱散亂地翻躺在地上,電視砸了,沙發像是被什麼野獸撕啃過,牆上到處都是帶著血跡的抓痕。東毅立刻反應過來,衝進屋裡查看。
陽台窗子沒關,東毅心裡涼了一截,心裡懇求不要讓最壞的狀況發生,又經過積水的浴室,才終於在客房發現倒在地上的素麗,好險還有呼吸。素麗左腳被尼龍繩綁在床緣,另一腳也有被綁過的痕跡,看似是掙脫了。東毅看見素麗因斷開而滲血的指甲,心裡不捨,但冷靜後迅速解開腳踝上的繩索,把素麗抱回床上,並搭上她的左手脈。
素麗動了一下,瞇著眼睛緩緩甦醒,似乎認不得人,整個人非常虛弱。然而東毅指下的脈象卻完全相反,時而像公牛一樣爆發地猛衝,一下又像刀片似地刮手,唯獨左手的心脈一絲搏動都找不到,這是陽氣欲脫的真臟脈,會死的。
東毅立刻想起汪昊的話,意識到事情嚴重性,抽出包包裡的透明針盒,在素麗手腕兩側的手少陰心經各下一針,神門、陰郄、通里、靈道,一路透針進去,一捻,順著針感,素麗眼裡的神頓時歸位,像正常人般坐起來,但又因指甲跟全身碰撞的傷口痛得縮成一團。
「我想要拜託妳再相信我一次。」
「吓?」素麗不解地蹙眉,接著輕鬆地說:「我相信啊,我當然相信你,你是我最孝順、最聰明的乖兒子,不相信你我要相信誰。」
「但我還沒講完,我想…我需要離開一陣子。」東毅搓搓手上的包裹,接著說:「我必須承認,我治不好妳,而且我也想不到我認識的醫生裡有誰能把妳治好,除了那個人。」
透過東毅的口氣,素麗立刻就知道東毅說的是誰,無數的疑問在她腦中飛轉,但是該問哪一個呢,素麗最不喜歡東毅的地方就是,東毅有時候會不小心露出覺得素麗很笨,但又馬上好像可以諒解似的溫柔眼神。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他還活著?」素麗說。
「對,我沒有證據,但很多跡象讓我相信他還活著。」
「你有辦法連絡到他?」
「我不知道,我有找過很多學長,還有老師身邊親近的人,甚至是師母,但他們都說老師真的已經死了。」東毅想了一想,又說:「所以其實是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他還活著?你覺得他們都在騙你?」
「不是,如果他希望讓人看起來像是真的死了,不可能不過親友這關,是他們也都被騙了。」
素麗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像是看到幼稚園孩子第10次把自己的頭卡進柵欄間的空隙,哭著出不來。
「好,先不論你為什麼覺得他還活著,我們就假設他真的還活著,現在既然連他老婆都不知道,憑什麼你就能找到他?」
「我…我還不知道,但我一定得找到他,而且要很快。」
「有些時候真的還是要唸唸你耶,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做事情還是這樣馬虎,你講這樣有什麼用,你要怎麼找?去問廟公嗎?還有…」素麗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麼,整個人冷了下來,才穩穩地說:「等一下,你說快是什麼意思?已經不行了嗎?」
東毅結束實習階段之後,還沒有病人在他手上死掉過,遇到這種問題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努力不迴避素麗的視線,但也只能默默地點頭。
「還剩多久?」素麗接著問。
「不要這樣,現在講這個沒有意義,我不想造成妳的恐慌——」
「你這樣跟你討厭的那些醫生有什麼區別?」素麗提高音量,「一樣沒把病人治好,一樣告訴他們這樣下去會死,然後以為你不把時間說死,我就不會恐慌嗎?」
「也不是…好吧。」東毅勉強吞了口口水,接著繼續說:「妳現在的狀況,病氣已經傳了一臟,從腎傳心,病邪傳到脾的時候就會死,大概剩3個月。」
「3個月…會怎麼樣?」
「先是水氣凌心,心悸、胸痛、喘、四肢末端失去知覺,再來會失去胃口,小腹會脹起來。」東毅把手上的包裹拿開,摸摸自己的小腹示意,又說:「然後是土不治水,很多臟器的功能會垮掉,會水腫、嘔吐,會失去意識,總之,我會安排妳住院,請我最信任的學姐照顧妳,另外用藥跟針灸延緩妳的病情。」
「那接下來,我還可以做什麼?」素麗問。
東毅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這麼看著素麗,久久答不上話。
作者簡介
孫明立
1992年生,台北人,師大心輔系畢業,除了看似現代與科學的訓練之外,高中開始學佛、接觸中醫、五術與太極拳,並在其中感受到安定。喜歡亂拍式攝影並自稱狂放,喜歡自創菜色並自稱新中華一番,對於階級感受強烈且不相信善良可以改變世界,但卻是唯一能堅持的品德。作品《神醫》獲文化部青年創作獎勵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