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是過去20年以來挑戰最艱鉅的一年！過去金融風暴是單純的雷曼兄弟破產造成，這次不只有單一問題，地緣政治、疫情、通膨、氣候異常，問題接踵而至，對全球經濟與企業經營來說，簡直是場完美風暴。」身為全球第三大、台灣第一大矽晶圓廠，有「晶圓女王」之稱的中美晶集團掌門人徐秀蘭，去年底坐在環球晶新竹總部會議室內，接受本刊採訪團隊專訪時坦言。
到訪的這天，一早就有大批工人在環球晶新竹總部進進出出。平實無華的廠區內，四處貼著激勵員工的標語，布告欄上，還貼上環球晶的各項戰果。
「今天剛好年度歲修，全年都24小時運轉的工廠，一年就休這麼幾天，廠區有點亂，無法讓你們拍照。」每日工作超過18小時，會議一個接著一個開的徐秀蘭，記憶力驚人，立刻細數本刊從去年初起，多次提出專訪邀約的時間，這次好不容易抽出90分鐘受訪。
中美晶集團 雙雄進百強
根據本刊的年度百強大調查，在徐秀蘭的率領下，中美晶集團旗下的環球晶與中美晶分別拿下第45與95名，合計市值超過3,100億元。而環球晶本是中美晶旗下的半導體事業處，2011年獨立分割，短短12年，從營收不滿百億元到去年衝上702.9億元的歷史新高，市值也飆高到1,861億元，成長速度驚人。
如今，環球晶是全球第三大、台灣第一大的矽晶圓廠，生產基地遍及台灣、美國、中國、日本、韓國、馬來西亞、丹麥、義大利和波蘭等九個國家，全球市占率15.2％，僅次於日本信越以及勝高，也是台積電、三星與聯電等半導體大廠的主要供應商。
不僅如此，徐秀蘭更是台灣半導體界中，極少數的女性領導人，環球晶近年來卓越的成績，更讓她被《富比士》（Forbes）雜誌評選為2022年亞洲前20強傑出女性經理人，過去曾獲選的還有宏達電董事長王雪紅。
有長約保護 環球晶致勝
誠如徐秀蘭所言，2022年可謂驚濤駭浪的一年，去年初意氣風發要併購德國世創半導體，卻因地緣政治因素觸礁，無異是給連續4次以併購擴張版圖的徐秀蘭警訊，但她不畏地緣政治、疫情、通膨與氣候異常等黑天鵝，霸氣地喊出：「環球晶已做好準備，要在全球投資1千多億元、在6個國家同步擴產，我們的目標就是成長。不論如何一定要成長！」
徐秀蘭的信心何來？她開口點出環球晶的致勝之道：「矽晶圓產業已經熱了2年，存貨處於高水位，現在寒風來了，客戶都在修正調整出貨。還好環球晶有高比例的長約保護，衝擊應該會小一點。同時，我們會加快在第三類半導體的腳步，環球晶要把自已的肌肉練強壯，做一個單純又中立的供應商；而中美晶則是尋求投資優質的隱形冠軍企業，並陪伴他們一起長大。」
談起環球晶的海外擴廠大業，不得不提起去年12月初美國德州新廠的動土。這是除了台灣護國神山台積電赴美國亞利桑那州興建12吋晶圓廠外，備受美國政府重視的半導體投資之一。「德州廠是環球晶在全球的第18座工廠，全球投資金額上看千億元，現在我們在全球9個國家，包括歐洲、亞洲與美洲都有最先進的晶圓廠，要讓各國政府覺得環球晶是在地供應商，避免地緣政治的問題。」徐秀蘭解釋。
在地化生產 已成為強項
去年底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出席美國廠動土時，一席地緣政治衝突，讓「全球化幾乎已死，自由貿易幾乎已死。」的說法，震撼全球科技業。但看在同樣全球化布局的徐秀蘭眼中，卻認為：「地緣政治問題造成的是『新全球化』，並非『反全球化』，簡單的說，就是業者必須做到『全球在地化生產』。」
徐秀蘭提到的全球在地化生產，剛好就是環球晶的強項，因為，環球晶在全球各地的廠非常多，方便供應不同客戶。「為解決地緣政治問題，環球晶已把『韌性』當成最高優先，除了擴大美國廠外，也積極協調客戶不要只用環球晶的一個廠生產，至少要用兩個廠，因為我們在歐洲、亞洲和美洲都有最先進的12吋晶圓廠，如果發生封城，或船沒辦法走，就可用其他國家的工廠供貨。」
身為全球晶圓製造業的緊密合作夥伴，徐秀蘭也喊話歐美、中國，日、韓、台的大客戶，「環球晶不會歧視任何國家，每一個客戶都會支持，但美國有長臂管轄權，《瓦聖納協議》（Wassenaar Arrangement）的規定一定要遵守，在中國的部分，環球晶會避開美國抵制的範圍，只要被美方列入管制的範圍，我們就不碰，連送樣都不送。」
暫停併購案 海外大擴廠
過去環球晶能夠飆速成長的關鍵，就是靠著前進海外併購策略壯大，從2008年開始，幾乎每4年就完成一個跨國併購案。不過，去年徐秀蘭意氣風發地進行第4場大併購案，打算吃下全球市占率排名第四位的德國世創，藉此超車日本信越和勝高，成為全球最大的矽晶圓龍頭的計畫，最後卻因德國政府未能放行而觸礁，「短時間內，環球晶不會再做跨境併購了。這不是法律問題，而是不確定的非商業因素太大，在國際緊張氛圍沒有改變前，我們不會再做跨境併購。」徐秀蘭說。
環球晶暫停跨境併購，不代表著徐秀蘭放棄追求成長的步調。「得知世創案走不下去的24小時內，環球晶團隊就啟動了B計畫，準備投資千億元進行海外大擴廠，德州新廠就是其中之一。」徐秀蘭毫不猶豫地說。
談到併購世創和自行擴產的差別，思慮縝密的徐秀蘭解釋，「一個是1,300億元（併購世創），一個是1,000億元（自行擴產）；併購（世創）最大的優點是1,000多億元的營收和工程師可以立刻進來，但是有些小尺寸的矽晶圓可能不是環球晶所需，卻要概括承受，自己蓋廠可照需要的產線擴充。」
被徐秀蘭尊為導師的中美晶榮譽董事長盧明光，對於環球晶在美國擴產，也給予高度評價。「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時半導體矽晶圓需求緊，全球經濟情況也好，收購價格高似乎合理。但去年爆發烏俄戰爭、美中對峙加上疫情，全球經濟下行、股市也下跌，如果高價收購，現在可能要提較多商譽損失，也是很大負擔。」盧明光觀察。
「剛好配合美國振興半導體產業，包括三星、英特爾、美光、TI、IBM都宣布在美國建新晶圓廠。而美國沒有12吋矽晶圓廠，此刻環球晶在德州設廠，正是天時、地利和人和，比前2大日本信越及勝高都搶先一步布局。」盧明光笑著說。
擴產與庫存 冰火兩重天
除了環球晶的海外大擴廠計畫外，徐秀蘭也押寶科技業的當紅炸子雞，被視為成長新引擎的第三類半導體。「至少未來4年，環球晶在第三類半導體的業務每年都會倍數成長！」徐秀蘭笑著說。
她的大膽預測其來有自，「第三類半導體因為耐高壓、高溫以及高頻的特性比矽晶圓更好，未來幾年的成長力道和投資金額都會比矽晶圓更大。我常說，第三類半導體是做半導體材料的人一輩子一次的機會，所以全球都在積極擴增第三類半導體的產能，中國有數百家業者，很多工程師也從矽晶圓跳到第三類半導體產業。」
「景氣不好，第三類半導體沒影響。」徐秀蘭直言。她表示，現在景氣很弱的是矽（晶圓），很多客戶積極修正庫存，反觀第三類半導體不僅沒有存貨過多問題，反倒是產能不足，大家都還在擴產，積極申請IP、送樣和追設備，全然不受景氣逆風影響。
徐秀蘭笑道，現在環球晶內部正面臨「冰火兩重天」。在第三類半導體的碳化矽（SiC）和氮化鎵（GaN）這邊積極催貨、催設備，以每月成長30％目標努力向前衝。「每天一定要Check、Check、Check。甚至還將出貨拿來當年終指標，什麼東西還可以出到多少片、我給多少年終。」但矽晶圓就不一樣，因為各家存貨高，突如其來的寒風讓需求下降，客戶陸續要求調整出貨。
「電動車是最大的市場驅動力，因為碳化矽比矽的散熱快，所需的元件體積也比較小，電動車也更輕盈，甚至可以增加更多電池擺放空間，提高續航里程數。」徐秀蘭開玩笑地說：「我最近正在考慮買電動車，因為我的客戶都做電動車。」有了電動車，勢必就需要充電樁，而充電樁裡面就有許多高壓、高頻元件也需要用到碳化矽或氮化鎵。
相較於環球晶在第三類半導體自行積極擴產，中美晶則是砸錢投資第三類半導體業者，如聚焦車用市場的朋程，主力在手機領域的宏捷科，以及投入在功率（Power）相關，以提供氮化鎵方案為主的碇基半導體，都是未來看好的潛力公司，徐秀蘭信心滿滿地說：「台灣在第三類半導體的賽道一定會成功。」
有晶圓女王稱號的徐秀蘭氣場強大， 她擁有美國伊利諾大學電腦科學碩士學位，返台後在華強科技任職，開始和中美晶有業務往來。孫鐵漢和姊姊孫伶伶在1997年拿下中美晶的經營權，當時擔任中美晶總經理的孫鐵漢說：「Doris（徐秀蘭英文名）思慮清晰、做事條理分明、認真負責，是全方位的經營管理人才，所以就邀請她到中美晶。」
3個董事長 都是我貴人
1998年，徐秀蘭到中美晶任職，果然獲前董事長孫伶伶重用。「我非常感謝她！她是我的貴人，對我非常支持，就像一個媽媽一樣。」除了孫伶伶，東元集團會長黃茂雄在2004年時延攬徐秀蘭到菱光，「我一進去，他就讓我當總經理，3年半的時間給我很大的信任，他也是我的貴人，那幾年菱光也做得非常好。」
2007年，盧明光接任中美晶董事長，在孫鐵漢的推薦下，又把徐秀蘭找回來。「盧董給我很多指導，也給我機會。」徐秀蘭說，「我運氣很好，遇到這3個董事長都不會限制我，給了很大的舞台讓我發揮，他們都是我的貴人。」
每天工作長達18個小時的徐秀蘭非常忙碌，本刊專訪的90分鐘一到，祕書就連忙請她前往下一場會議，連吃午飯的時間都沒有，時時刻刻都如同作戰的晶圓女王，今年又要交出怎樣的亮眼成績，各界相當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