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兩側是一間間的暗房,牆板上密密麻麻寫著髒話和情話,崁在牆上的螢幕上是登曼波與不同的男人交換著秘密和心事:有變性的渴望、性侵的屈辱變成羞恥的性幻想、關於以及異男的春夢......畫面裡只見受訪者的臉, 不見藝術家。然而戴上耳機,被藝術家的聲音包覆著,站在鏡頭前代替他凝視受訪者,替他發問,在那樣昏暗而曖昧的氣氛下,我們也變成了藝術家。
此為藝術家登曼波在北美館《居家娛樂》個展的展場一隅。
二零一八年,登曼波父親交付給他一箱自拍性愛錄影帶,隔年,他將這些錄影帶的內容透過影像、攝影、裝置藝術展出,企圖理解他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展覽以《父親的錄影帶》之名展出,獲當年台北美術館大獎,此後,該作品又衍伸出《父親的錄影帶:碧兒不談》、《複寫:認同__父親的錄影帶》,加上《居家娛樂》,說的是相同的故事:登曼波出身東勢,單親,父親長年不在家,他被奶奶養大。因為奶奶很愛很愛他,他也不覺得童年有什麼不快樂。小時候,他會去父親房間挖零錢,發現父親還挺懂得享受的,用好床單,也有一流的視聽設備。賀爾蒙滿到喉嚨的青春期,他開始在這個房間偷翻父親的A片收藏,內容有異性戀,也有同性戀。他小二、小三對男孩有感覺,影片看得臉紅心跳,好像在做什麼壞事,但又無法停下來,一捲接著一捲,但看到其中一捲錄影帶,越看越不對勁,因為他發現影片中的房間就是他身處的房間。
父親拍下他和不同的人做愛,跟女人,也跟男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情緒,不是憤怒,很震撼,但有點難堪,總之很難形容。父親知道他進來房間了,要他別看了,順手給了他另外一片男同志的錄影帶,說:「好玩就好,不要當真。」父子都知道彼此的慾望,父親會帶人回家,他和遠房親戚有性的冒險,一個屋簷下,父不父,子不子,他在成長的過程只當父親是神祕的室友。
但看過父親的錄影帶,心裡是不可能沒有心結的,同一個主題,透過不同的展覽,那次多補充一點點內容,這次多新添一點議題,多說一次,也就理解自己多一點點。展覽中播放自己和父親、母親的訪談,他帶父親去投票,問父親是否知道同性可以結婚了,父親一臉茫然,說:「哪有可能!」那是舊的內容。至於與母親的訪談,則是之前沒有的:母親經營酒店,與來消費的父親交好,非婚生下登曼波,交予登曼波奶奶扶養,自己則在屏東另有家庭。他在訪談中母親知道帶男生回家嗎,那口氣簡直是告狀了,母親那口氣和氣勢是:「老娘有什麼不知道了,我們酒店都有表演十八招,你爸爸還幫男明星介紹男客人咧。」
母親似乎是很精彩的女人,不排斥將他的故事拍成劇情片?「有想過。我媽的對談很瘋狂,我其實剪得很保守,」展覽有暗房,也有雪亮的明室,展示他自己張牙舞爪的攝影,他補充:「這是為了這次展覽刻意拍的照片,女性特質是我想要強化在這個展覽氛圍,我不想讓別人一直覺得我是同性戀藝術家,之所以穿插我媽媽在裡面,是因為我不想在論述裡面一直強調酷兒身分,這些不羈的,瘋瘋女性(生理、心理皆然)才是我最CARE的。」
與展覽同步出版的《父親的錄影帶》攝影集裡,他說自己不大懂創作帶來的救贖和和解,與父親之間沒有任何的誤會了。既然如此,他與父親的對話,可以很私下,何要記錄下來?因為是要對社會有所回應。他說:「這些對話都是我要回應我爸的錄影帶的東西。為什麼我不能展我爸的作品?這些對話都是有這些線索。比如性癖好或是性的各種情境。或是,社會對性的看法。我都是在回應我爸的作品。我覺得我爸就是所謂真正的藝術家,但社會環境還沒有開放到可以去看待這樣的東西。」
展覽上有一張少年父親和母親在床上嬉鬧拍下的照片,母親的臉被父親塗鴉,但笑得非常開懷,那張狂和幽默,簡直是荒木經惟的手筆了。要說那是父子聯展也未嘗不可,因為展覽以「居家娛樂」之名,正是登曼波父親親手寫在自拍錄影帶上的分類。「居家」與「娛樂」,家庭的分工和性的索求不一定非此即彼,一個屋簷下,父慈子孝和兄有弟攻其實可以並存,「我爸這麼ㄎㄧㄤ ,我怎麼能輸給他。」登曼波在新書的書腰這樣大聲宣誓,他不但要美術館開三溫暖,下個月初還要在美術館變紅樓,在展覽舉行主題舞會,扮裝大賽,哪裡有樂子,哪裡就是家眾姊妹小主們,請把最騷的最美的衣服從衣櫃裡找出來,戴上假髮,踩上高跟鞋、走上伸展台,搔首弄姿,Sashay Away, Shantay, You Stay,歡迎回家。
《居家娛樂》
- 日期:即日起至2月12日
- 時間:週2至週日 09:30到17:50(週六開放時間至20:30,春節時間,21日到23日休館。)
-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登曼波主題派對舞會:《居家娛樂》扮家家球
- 活動對象:一般民眾皆可入場觀賞,亦開放參賽
- 時間:02月05日 (日) 17:30~21:30,準時開始。
- 地點:美術館地下樓D展區
- 報到時間:16:00~17:00於D展間開放報到入場,逾時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