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透過通訊軟體和安娜確認採訪時間。安娜住基輔,曾在大學教中文,目前以翻譯為業。來回溝通多次,終於敲定時間。也許是不甘作息被限電打亂,她有些氣憤回覆:「若五日之前,俄鬼子沒把烏克蘭電力系統再次襲擊摧毀,可以。」
逃難與炮火聲 理解何謂敵人
抵達摩爾多瓦後,安娜一家先租房。摩爾多瓦經濟狀況不佳,她們與房東同住,浴室裡沒浴缸與淋浴設備。生活不便遠比不上人心隔閡,雖然摩爾多瓦政府對烏克蘭難民敞開大門,百姓多數仍較親俄。「他們都怪烏克蘭,說:『你們要是跟俄羅斯友好,天然氣就會便宜。』很可笑。」安娜模仿房東的冷言冷語。
異鄉人生活持續二個月,俄羅斯久攻不下,基輔戰情較穩定,五月她們回到基輔。「他不是那麼會說話的人,他說,歡迎回家,抱了抱我和女兒。」安娜描述與丈夫再次碰面時的情景。五月後戰火下的生活,在她口中有如都會區塞車時刻,令人心焦,卻又枯燥在預料之內。翻譯收入僅剩戰前十分之一,每日有12小時斷斷續續限電,她與當軟體工程師的丈夫,得抓住空檔完成工作。物價雖飆漲,但丈夫公司在英國,收入還可支撐生活。
通話過程中,安娜多冷靜自制,唯有提及可能失去家園時,才激動起來。「那些犧牲的戰士就像我的親人一樣…我開始哭,西方國家為何不把普丁炸死?怎麼俄羅斯人變得像動物一樣?」
我問安娜最懷念戰前何時?「本來想出國度假,第一次出國女兒很期待,都規劃好了。」這是最遺憾的事?「這是小事情。最大的問題是俄羅斯殺了很多人,人死了才是最遺憾的。」
「我告訴女兒俄羅斯發動了戰爭,俄羅斯人正在殺害烏克蘭人。雖然她沒見過戰爭的真相,沒看到被炸成碎片的人體,但她光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炸聲,會害怕,想躲起來。」
接著她傳來女兒畫作,是一張自畫像。經歷了二個月逃難、第一次聽見炮火聲,與理解何謂「敵人」後,她畫自己站在太陽、花朵,與草地間,身上只有藍、黃二種烏克蘭國旗的顏色。這是一個六歲烏克蘭小女孩,理解戰爭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