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空表演實驗場的出現,主因即卓明因身體緣故暫時離開高雄,由何怡璉接手,為舉辦工作坊、演出等活動而成立的表演團體。他們在2018年和2020年,分別演出了《我是一個正常人》首部曲和二部曲。
採訪過程,何怡璉坦誠地和我們說,在演出過後,曾有觀眾反映,身為導演的她,是不是讓演員暴露太多身體的缺陷了?「但其實我覺得這裡面有很多種層次,比方說到底是誰在決定要暴露多少?以及他(演員)需要得到多少保護?我們一般人相不相信障礙者有這樣的自主權,決定他願意暴露多少,還是他不願意暴露什麼?我身為導演,在過程中會跟表演者不斷討論,到底他們最想在舞台上呈現的東西是什麼?對我來講,我相信他們自己就可以決定,他在舞台上要呈現什麼。」
當我們實際和演員黃郁清的母親聊時,也觸及了這件事。郁清媽媽坦言,「對身心障礙者來說,我們會覺得確實是一個折磨,或者挑戰。」她以身心障礙者在溝通上的障礙,或行動上的不便捷舉例,日常生活中,他們總是對自己感到抱歉,不想造成別人的麻煩,不想讓別人等,「她就覺得,我一定要快一點,可是她又…」
但何怡璉認為這就是空表演實驗場想要挑戰的事。不給濾鏡,不將障礙者「嬰兒化」。她說:「二部曲裡面很多這種東西,譬如說戴口罩,有一個橋段就是陳怡然(其中一名表演者)戴口罩。她剛開始都會很緊張,想趕快戴上去,我說不用,就慢慢戴,戴不上去也沒關係,我們就是讓大家等,然後妳也不要覺得妳被等,反正我們就是要等到她戴上口罩之後,才會進行到下一個階段。」
最難的事永遠不是出自演員,而是大環境。在製作、排練期間,何怡璉不斷對演員強調,任何階段想退出,都沒有問題,但7名演員,最後僅有1人因疫情因素,忍痛退出,其他人都堅持了下來。可到了最後尋找演出地點時,卻一再受挫,包括其中一個考慮的場地,實際場勘才發現,「如果你是(坐)輪椅的表演者,你是沒有辦法從後台到舞台上的,因為有階梯。」
對何怡璉來說,那恐怕也是整場演出作為一個「行為藝術」的表演環節之一。她想讓這些人站上舞台,直接挑戰觀眾,殊不知有時連「上舞台」都不可得,而這難道不是比眼睜睜看著障礙者艱難地爬行過舞台,或者緩慢地戴上一個口罩,更實際,又更殘酷的事?
演出結束後,陳怡然曾經跟何怡璉說:「我的身體是有限的,但是我這個有限的身體,在舞台上,可以無限。」那是一種心靈上的解放,做自己而無需感到抱歉的快活,可以慢慢來的自由。
唯一受到限制的,是他們終究未能到那個只能透過階梯上下舞台的地方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