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5 08:30 臺北時間

【盧郁佳書評】原來我一直吃的是人──《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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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郁佳書評】原來我一直吃的是人──《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
這個真實故事發生在巴西,讓大家檢視醫療系統、政權、婚姻、家庭、財產、勞動制度怎樣聯合起來放逐一個人,巴西式離婚就是剝奪這女人的一切。但台灣式離婚何嘗不是如此,也有幾十萬個卡塔莉娜在自己的生命療養院裡等死。我們的文化就是生命療養院,把女人改造成適合男人需要的工具……。

盧郁佳書評〈原來我一直吃的是人——讀《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全文朗讀

電影《小丑》中,一個潦倒的小丑,生理疾病使他不由自主,常在不恰當的時刻爆出一連串奸笑,貌似輕蔑,惹鄰座乘客嫌惡,激怒老闆視為態度問題、記大過留校察看。如果在暗巷、地鐵車廂、劇院男廁等地,四下無人,陌生男人就會因此拿小丑當沙包,乾脆揍爛他出氣。
小丑羞怯自閉沒有朋友,幻想在聚光燈下贏得萬眾歡笑肯定。站上夜總會舞台表演脫口秀,卻緊張過度而笑得喘不過氣,連一句話都無法好好說完。因為上場太失敗,當紅的脫口秀節目,用〈歡笑一籮筐〉節目播觀眾投稿家庭錄影帶幼兒邊吃邊打瞌睡一頭栽進一盤飯裡、玩翹翹板飛出去臉撞上板子「爆笑影片」的方式,播出這段失敗影片,意外爆紅。應觀眾要求,邀小丑上節目,眼看他會是個許純美、hold住姐,讓大蕭條時代心情沉重的觀眾回家看怪胎秀,大笑一場紓壓忘掉工作。
小丑不是自己人,所以犧牲他沒關係
沒想到小丑脫稿演出,冷到最高點,說完人們對待他有多殘忍,脫口秀節目主持人說,自己就是個好人。小丑壓低了眉毛,說:「你也很壞。」「什麼,你根本不認識我!」主持人想不到自己有哪一點稱得上是壞人。畢竟他為人親切豁達又寬容,小丑上場前毛很多,什麼怪癖要求,主持人都沒計較,吩咐助理當沒事照辦就好。
小丑說,你播了那段影片,故意要讓大家一起笑我。
台灣影劇新聞只寫製作單位辯解,整人都是為了節目效果嘛,公事公辦沒什麼。潛臺詞「讓你紅你還不高興,大不了以後不發你通告總行了吧」。然而電影中這一刻,像魔術師一掀黑布展示不可能的世界,將常規徹底翻轉,讓觀眾跟那個被笑的人一起心如刀割,驚痛落淚。原來影片上節目就是小丑再次暗巷落單遇襲,主持人就是邀請全國觀眾拿小丑當沙包出氣。
在節目視角下,小丑成為他者:不需要被當人看的那個人。他沒法給你什麼好處,也傷不了你,所以沒有什麼屏障能保護他,他說什麼你不用理他。更進一步,戳他不用怕他受傷,也不會有人報復你。他不是自己人,所以犧牲他沒關係。我覺得既視感,這是我從小到大聽慣了的主流觀點。
以前讀《挪威的森林》,我都不知道我看了什麼
連續幾年諾貝爾文學獎開獎,至少有兩條新聞,一條新聞講誰得獎,一條講村上春樹沒得獎。今年看到第二條,我感覺自己像是小丑壓低了眉毛,對著主持人村上春樹,從牙縫擠出一句:「你也很壞。」
以前讀村上春樹的小說《挪威的森林》,我都不知道我看了什麼,為什麼它號稱「百分之百的愛情小說」暢銷百萬冊。第一印象好像鹿橋《未央歌》,天真多愁善感的青春愛情,一個單純的男生渡邊上東京讀大學,既不知道漂亮女生直子為什麼會看上他,跟他睡覺,也不知道直子為什麼會拋下他去死。只是通信然後去山裡的精神病療養院探望她一次。他看著直子,就好像看同寢室的宅男「突擊隊」每天勤做收音機體操、有天突然消失再也沒回來,對於重中之重的女主角,跟跑龍套小配角兩個人,渡邊理解程度差不多。看著身邊每個人光怪陸離,渡邊既不驚訝也沒猜測。這故事到底感人在哪?
《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朱歐.畢尤著,葉佳怡譯,左岸文化出版
後來陳英雄導演改編成電影,李屏賓浪漫唯美的攝影終於賦予麻木敘事應有的情感。從圍繞著男女主角、狂風呼嘯拍擊的長草叢、冰雪紛落的無邊孤寂中,我才進入兩人的情緒,意識到原來直子是個精神病患,所以渡邊沒辦法跟她在一起。而如此巨大、無從抵抗的命運深深傷害了渡邊。
我告訴女生朋友,我這才知道同情精神病患的家屬,愛患者的人承擔了情感上多可怕的折磨。
朋友也看了電影,意見剛好相反。她說,這女孩子瘋都瘋了,家人都不要她了,要不是長得漂亮,誰還理她呀?
我震撼,不懂朋友為什麼這麼憤怒,把話說得這麼現實功利凶狠,這不是一個愛的故事嗎,渡邊和病友玲子不是很關愛直子嗎?甚至我懷疑朋友是不是太偏激了。多年後的現在,讀了美國醫療人類學者朱歐.畢尤的疾病誌《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我才知道蠢的人是我。我,非,常,無知。
地圖上沒有這間療養院,而療養院裡的實況,他也沒有心理準備
作者家鄉在巴西,1995年為他第一本學術書《求生意志:愛滋治療與存活政治》(交通大學出版)在巴西田野採訪,去家鄉附近的阿雷格里港找愛滋防治計畫主持人。對方告訴他這裡有間精神病療養院叫「生命」,逼他去:「那裡是人類的垃圾場,你一定得去一趟,在那你會親眼目睹人能對人做出什麼……」作者自覺老子也不是被嚇大的,畢竟在巴西他也見過不少世面,南來北往各地貧民窟有多慘他都知道。地圖上沒有這間療養院,而療養院裡的實況,他也沒有心理準備。
院內兩百人,被家庭和醫院當成垃圾、扔在這裡,要不躺在地上,要不蹲在角落。沒人照顧,只有病得輕的人在管病得重的人,沒領錢,沒受過訓練,沒有醫療設備和藥。有些人被轟出門扔到街上,流落多時才被送來,有些人直接被送來。但都不是受治療,是等死。院裡三十出頭坐輪椅的女人卡塔莉娜,拎著洋娃娃,說,「大家都已經忘記我了。」
她沒有身分證、銀行卡、選票,也沒人來看她。作者拿她講的人名事件去問,工作人員都說那是瘋子胡說八道,你還當真嗎。但作者一一追訪卡塔莉娜的家族親友,拼湊出身世:發病前她聰明勤奮,把兒女照顧得很好,但是生小女兒以後就不好了。突然她縱火燒掉丈夫的衣服和文件,整夜出外遊蕩找她初戀的男人,甚至勾引小姑的丈夫。讀者會發現這三件事隱然指向同一個透視點。
卡塔莉娜18歲,與前夫民事登記結婚。(照片取自《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左岸文化提供)
她被離婚,丈夫還逼她簽字把小女兒送給丈夫的上司領養。小姑夫妻拿自己的破棚屋跟她換房子住,搬家後,棚屋火災被燒掉。前夫說是卡塔莉娜放火燒屋,證明她發瘋。可是熟人說,火災是因為鄰居家電線走火,她先前的房子也是被前夫賣給小姑夫妻的。
她婆婆說媳婦沒水沒電沒飯吃,是婆婆拿瓦斯、麵粉、油接濟她,又在火災時救了她一命。熟人則說自己常接濟卡塔莉娜食物,聽鄰居說婆婆拿袋子來偷卡塔莉娜的食物打包回家。火災時卡塔莉娜吃了藥正昏睡,是鄰居救出來的。婆婆沒救人還趁火打劫,接收了卡塔莉娜的冰箱等財物,把她送去跟弟弟住。卡塔莉娜發病癱瘓手腳不便,又沒辦法工作賺錢,弟弟夫妻沒空伺候她吃飯上廁所,一個禮拜後丟給另一個弟弟,一個禮拜後再被丟回來。就來來回回,直到前夫藉當過市政廳警衛的人脈打通關節,把卡塔莉娜扔進療養院。從此卡塔莉娜不再是一個「人」,得不到照顧、關心、檢查、治療。她想念小孩、弟弟們,但大家就是忘了她。
吃藥讓卡塔莉娜生病,她只好拼命寫詩,想記住自己是個人
讀者逐漸得知,卡塔莉娜的丈夫娶她,不只因為她漂亮,還因為附帶照顧坐輪椅的岳母和小姨子,所以得到卡塔莉娜家族一半土地當嫁妝。他說卡塔莉娜會發瘋是因為不孝、亂打自己的媽媽,所以被媽媽的冤魂作祟逼瘋。但作者終於幫卡塔莉娜申請到檢查,發現她其實只有身體癱瘓,心智完全正常。前夫不是離婚後才另娶別人,是在卡塔莉娜懷孕時就外遇了。
卡塔莉娜縱火燒丈夫的衣服,徹夜遊蕩找初戀的男人,勾引小姑的丈夫,都是發現丈夫外遇後,一個正常女人普通的反應。
卡塔莉娜家族很多人遺傳了使人癱瘓的馬查多.約瑟夫病。但是只要家族男人發病,妻子都會照顧他。女人發病,丈夫都會外遇拋棄她。發瘋,是丈夫拋棄卡塔莉娜的藉口。接著科學為虎作倀,醫療制度決定哪些人可以得到醫療,哪些人沒救了該去等死,剝奪她生而為人所擁有的一切。
卡塔莉娜寄居親友家時,親友照庸醫誤診的吩咐,給藥控制她;如果控制不了,就加重劑量。吃藥讓卡塔莉娜生病,她只好拼命寫詩,想記住自己是個人。作者給了她很多筆記本,她寫了十幾本:
「去感覺愛/孤獨的愛/在孤獨中跟隨渴望/愛是被棄者的幻覺」。
沒有人知道女人沒瘋,直到作者來到療養院
這些療養院是市議員的慈善事業,募款不停蓋新的蚊子館,結果幾棟新大樓空盪盪的什麼都沒有。大樓拆掉又蓋新的,好讓訪客覺得有在動,願意捐錢。院內屎尿惡臭,蒼蠅橫行,院民因為頭蝨而剃光頭,肺結核死了八個人。形象慈善的市議員變成最受歡迎的國會議員,院內缺席的社工當選該黨市議員,隊長做私人保全賺大錢。巴西繼續貪污貧窮,只要新政策想繞過特權、由中央統籌分配醫療資源,就會搞到患者掛不到號,醫院從滿額變成沒患者上門。娘家弟弟們因為貧窮、過勞、發病,自顧不暇無法照顧卡塔莉娜,因為內疚而情願遺忘,情有可原。從體制到社會,既得利益形成的超穩定結構牢不可破,彈性超強,能繞過所有表面的改革繼續圈租,才是罪魁禍首。
《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作者朱歐.畢尤(來源:http://joaobiehl.net/)
人們喜歡說「外遇是男人的天性」,不外遇的男人也不曾因為這句話排除了他們的存在而抗議。其實外遇是一種病,生這種病的男人,會逼瘋他們的妻子和情婦。她們做出正常反應,大吵大鬧,趕他走,揮刀相向。外人不明就裡,看了就說:天啊這女人瘋了,難怪逼得他外遇,這女人控制慾太強,難怪逼得他分手。男人繼續找下一個,下一個女人聽說男人遇人不淑,也相當同情他,願意奉獻自己來安慰他。大家相信他很正常。
沒有人知道女人沒瘋,直到作者來到療養院,注意到卡塔莉娜,聽她講話,辨認她的字跡,相信那是有意義的。
卡塔莉娜寫道:「我在床上翻來翻去地想……然後發現我在哭。」她被拋棄了,「我無法把我的喜悅和我的渴望傳達給任何人」
要說這本書寫得執著投入、優美、犀利、攻擊制度僵化和科技濫用,都是真的。但說時我自己都感到羞愧,因為那表示我不安到試圖從內容強烈的訊息上移開目光,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真實故事發生在巴西,讓大家檢視醫療系統、政權、婚姻、家庭、財產、勞動制度怎樣聯合起來放逐一個人,巴西式離婚就是剝奪這女人的一切。但台灣式離婚何嘗不是如此,也有幾十萬個卡塔莉娜在自己的生命療養院裡等死。我們的文化就是生命療養院,把女人改造成適合男人需要的工具,男人可以迷戀她的美貌,可以幹她,享受她服侍安慰,不需要她了就一腳踢開,再換一個,或是同時享用好幾個女人。為了讓女人發現被欺騙了也不會吵、得知被拋棄了也不會拿刀殺男人,所以得讓她相信,她會需要這男人是因為自己有問題,因為「太需要別人注意她,太想要別人的關愛」。周圍人也都用這種眼光審查她,覺得她瘋了,要她多愛自己一點,要她放下,要她走出來,要她成全。
本書啟示讀者,這種文化很邪惡。
《挪威的森林》書中都在美化精神病和療養院
《挪威的森林》書中都在美化精神病和療養院,以前悲戀小說女主角必得肺癆,作者以此拆散情侶,《挪威的森林》寫精神病就是當肺癆在寫。
相處時,直子痛苦情緒一發作,身邊懂事的老侍女玲子就會拿泥金屏風把公主圍起來,說公子你出去散步避一避吧。
直子寫信給渡邊,始終交代得條理分明,沒任何症狀干擾。只說要努力好起來,才准渡邊來看她,只許渡邊看到她最好的樣子。
直子犯病,玲子不叫渡邊幫忙照顧,也是為了只許渡邊看到她最好的樣子。直子不像精神病患,是因為她在小說中只有最好的樣子,所有精神病患的樣子,連本人都視為不好而掩蓋,努力讓它消失。
怎麼發病、怎麼惡化,醫生每次怎麼說,身邊人怎麼反應,態度怎麼轉變,直子對這些怎麼想,怎麼做,想要什麼,什麼她得不到,而得到了什麼,要怎麼過,這些渡邊都不知道,也沒過問。像生命療養院的志工一問三不知,相信卡塔莉娜瘋了,胡說八道不能當真。渡邊去療養院見直子,就像賈寶玉跟林黛玉在大觀園開心玩在一起,那有時候反正林黛玉就是情緒反覆無常不能當真。
渡邊怎麼掙扎呢?問題的形式就是要不要接受新歡
過程中群體和制度難堪的一面,家人承擔陪病壓力怎麼掙扎、忍耐、屈服、放棄、切割直子,診斷、治療的反覆挫敗,在《挪威的森林》當中,刪得很乾淨,留下一句話輕描淡寫:直子家裡不想被人知道她是自殺的。小說就像是殺人犯事後把屍體用水柱沖二十分鐘再泡消毒水,讓法醫檢查不到微物罪證線索,保證沒人會因為被《挪威的森林》寫出來而感到一絲尷尬委屈。相形卡塔莉娜的前夫和公婆如果知道《卡塔莉娜》怎麼寫他們,肯定會氣瘋。
渡邊怎麼掙扎呢?問題的形式就是要不要接受新歡。渡邊在大學裡遇見了明朗奔放的女友小林綠,小林綠像薛寶釵一樣穩穩掌控局面,每句話都在示好追求他,在結尾渡邊為直子之死哀悼、迷失、浪遊、歸來時,讓他傾訴悲傷、接納他的迷惘。因為有人關心他失蹤去了哪裡,所以渡邊的痛苦才變得真實。小林綠就是渡邊用來看自己憔悴鬍渣悲傷模樣所照的鏡子。
書中女人都不是活人。就像在楊德昌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結尾,少女小明背叛了喜歡她的少年小四,並且告訴他,「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這個世界不會為你而改變什麼的,我就像這個世界一樣是不會為你而改變的。」有誰會說自己不是人、是世界?但男性作者直接讓小明宣告,自己屬於非人、賤民地位:我不是活人,我只是虛幻渺茫的投影,是小四對外界壓力種種劇痛的集合體,我沒有自己的感受、意志和權利,所以小四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小四有權奪取我的一切,只要小四能在我身上表現他秘密的痛苦,滿足他的目的就好。過程我既不會痛,被殺了也不會真的死,歸根究柢我只是一種幻覺而已。
電影教會了我們看一個女人被殺害而無動於衷
這等於納粹在宣告猶太人不是人,只是勞動力、財產的附屬品,等挖礦操死了,屍體就可以用來做肥皂。猶太人在納粹眼中就是肥皂,小明在小四眼中就是這個世界。小四殺不了這個世界,但這個女人他隨手可殺,所以他看這個女人就是無敵欠殺該殺。無數家暴男會動輒貶損、動手攻擊妻兒,源於和小四相同的直覺。
小四很壞。但觀眾不知道。因為電影要觀眾都為小四的傷心絕望而傷心絕望,不為代罪羔羊小明之死而傷心絕望。電影教會了我們看一個女人被殺害而無動於衷,投注情感於看一個男人多麼傷心絕望。
《挪威的森林》直子同樣是渡邊演出「這個世界毫無意義地殘酷對待我」的道具。小說寫這世界賞渡邊一顆糖又無緣無故把糖搶回去,直子就是這顆糖。但絕非無緣無故,直子病因,說是遺傳,然而發病時間點都很準。直子跟渡邊初夜後,隔天就輟學搬回老家、住院;渡邊說了要等直子病好,馬上外遇,直子就自殺死了。副線另寫渡邊的朋友東大富家子永澤不斷外遇,拋棄女友初美,後來初美自殺,就已預演了渡邊和直子的結局。
原來我面前這碗香噴噴的滷肉飯摻了人肉
小說把變心講成是小林綠死活追求渡邊,所以渡邊很無辜。每個男人外遇,也都說是第三者主動;不過《夾縫中的女人》受訪的眾多女性第三者都說,是男人主動。扮作「無緣無故」和「第三者主動」,都是為了消滅渡邊的責任,幫他否認自己的作為。
觀眾學會了欣賞《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這麼一部曠世傑作,正確地同理小四,那麼人性就蕩然無存。
讀者透過像《挪威的森林》男性「我好無辜」的眼光認識世界,就承認了女人是工具、是任人糟蹋的慾望對象。
而跟著《卡塔莉娜》發現真相,感覺就像有人告訴我,原來我面前這碗香噴噴的滷肉飯摻了人肉。
麻木不仁、有病的人是渡邊。然而直子瘋了。因為我們的文化不把這種自私當成有病,而視為天性,要求受害者同理、寬容、再給一次機會,所以受害的女人和男人瘋了。直到無名小丑對大義凜然的主持人說出那一聲:「你很壞。」
要釋放世間千千萬萬個卡塔莉娜出櫃,先將主犯、從犯把她們關進去的責任說清楚。
本文作者─盧郁佳
曾任《自由時報》主編、台北之音電台主持人、《Premiere首映》雜誌總編輯、《明日報》主編、《蘋果日報》主編、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現全職寫作。曾獲《聯合報》等文學獎,著有《帽田雪人》、《愛比死更冷》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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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3.09.12 20:32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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