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口可樂是強勢貨幣
宋先生 40歲 徐匯區 台幹
3月才帶著老婆跟孩子到上海工作,沒想到一來就碰到封城。3月底,本來還可以叫外送、下樓拿快遞,不會擔心沒得吃。但4月初,不能下樓,只能待在家,小區只能由熱心的鄰居當志願者,穿著防護衣,走到小區外拿貨,再挨家挨戶分送。
事發突然,食物沒準備太多,牛奶、蔬菜都吃完了,肉沒了,蛋沒了,油呀、米呀也沒了,凡事只能靠團購。這時物價漲了3倍,5樣水果要人民幣199元(約新台幣889元),而且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蔬菜的超市網購只開放早上6點跟晚上8點半2個結帳時段,我每天早上5點起床,選菜放入購物車,到了5點59分,瘋狂點手機,6點一到,結帳頁面只剩一樣,其他都被搶光了,沒辦法啊,因為跟你一起搶菜競購的,是全上海2,500萬人。
中國政府不是沒有配送物資來,但分配很有問題,同事收到3次,我只收到一次,裡頭的醬醃鴨肉還是臭掉的,不敢吃,只能忍痛丟掉。
東西買不到,只能跟鄰居以物易物。封城後,快遞費漲到一趟人民幣150元(約新台幣670元),有一次快遞員送尿布來,請他順便到我家對面賣場買可口可樂,剛好買到最後的8瓶,沒想到這成了珍貴物資。
家裡洗碗精沒了,蔥薑蒜沒了,就拿可樂去換。有一瓶老婆煮紅燒肉用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們2人分著喝掉,現在手邊剩3瓶,捨不得喝。不知為何,可口可樂被上海人視為很高檔的產品,變成好用的通用貨幣,什麼都能換,有鄰居還拿去換到菸,而且百事可樂不行喔,一定要可口可樂!現在上海最有錢的貴族,是家中有好幾箱可樂的人。
陽性確診的人很可憐,會被送到方艙醫院。上海的方艙聽說爆滿了,我這邊小區有個鄰居確診,被送到2小時車程的合肥,另外一個確診鄰居拒絕去方艙,打死不開門,由於方艙滿了,大白(防疫人員)就不理他。中國有個很沒人性的規定,如果父母確診,孩子必須跟父母分開隔離。我孩子才2歲,去方艙環境不明、生死未卜,還要跟小孩分開,這怎麼可以?我已跟老婆討論好,若確診,除非重症,不然我們打死也不開門。
每天只想把自己灌醉
楊誠志 (化名) 42歲 浦西閔行區 律師
我是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公司有二十幾個員工,每天還是得發薪水,不知道再這樣封下去公司還能撐多久。怎麼排解焦慮?喝酒啊。我本來有4、5支威士忌,這個月已經全喝完了。
封閉焦慮 最難熬的是週末
物資的話,我還夠。大部分外國人,還有包括在上海的台灣人,3月底陸陸續續封鎖一些小區時,都已經開始準備物資,當時,上海本地人還不以為然,政府說浦東先封4天,他們就覺得,4天而已,買那麼多東西幹嘛?所以嚴格封城的時候,很多上海人真是措手不及,完全沒準備,像我這個小區裡面,就有老人家拿不到藥,最後病發,被救護車載走。前幾天還有另一戶的老人,因為噎到,來不及送醫就過世了。
外地人住的小區也蠻慘的,那一區住的都是打工仔,5、6個人住在一間,物資是按戶發放,一定不夠他們吃。物價又被哄抬得那麼高,一條中南海(香菸)平常是120元(約新台幣536元),現在喊到240元(約新台幣1,072元),跑腿費100元(約新台幣467元)起跳,這怎麼活?
你問我想不想回台灣?說實話是蠻掙扎的,來這裡8年,事業基礎都在這邊,不可能說關就關,再觀察一陣子看看吧,如果狀況繼續惡化下去,那也由不得我們。雖然事務所停擺,但我每天還是得處理一些國外客戶的事情,平日還好,最難熬的是週末吧,週末沒事幹,會焦慮,只能追劇、打掃家裡,找事情來做,一定要熬到晚上再把自己灌醉,畢竟一大早就開始喝也太不像樣了。
人還沒瘋狗先瘋了
Valerie 32歲 普陀區 廣告業
你有聽到這邊的聲音嗎?對,我的狗又在吵了。牠叫小寶,是我在上海養的狗。3年前,我剛來這座國際一流的大城市,卻在小區附近看到牠,每天和一輛麵包車綁在一起,吃剩菜剩飯,雞骨頭、螃蟹殼,下雨了也無法躲。我受不了,拜託主人讓我帶牠去遛遛,帶牠回家休息。主人再也沒有問過牠的事。
封城近1個月,人還沒瘋,狗先瘋了,一直吵,我不知道牠是不是想到了來我家前的經歷。4月起,整個城市停擺,外送停了,物流也停了。我有囤糧,沒餓到,但那些相信政府的同事,只能眼見冰箱空掉,每天吃白粥度日。等到政府終於發物資,已經快10天過去,但沒有政商關係的人,只會收到爛的大白菜、長芽馬鈴薯、豬肉全部都是油。再過幾天,業者嗅到錢味,開始供貨,但司機出一趟車要人民幣1,000元(約新台幣4,467元),物流小哥也要錢,災難財真好賺。
關到抓狂 狗憂鬱人也憂鬱
每天早上7點多,會有醫生來做核酸(PCR),等待結果像等判刑。傍晚我就頻繁查詢,如果顯示「數據上傳中」,半夜就很可能接到電話,叫你東西收一收,準備送方艙。我不能確診,我確診了狗要怎麼辦?封城期間,我朋友的哈士奇忽然抽搐、大喘氣,無法送醫,就死了,好不容易才獲准帶到小區的花園去埋葬。
來中國10年,我共養了3隻狗,從牠們身體極差,養到很健康,結果現在眼神都無光了。牠們有時坐在陽台往外望,一坐2小時;有時又瘋起來咬拖鞋,咬我褲管,在沙發上跳來跳去。封城前,我去公園撿泥土、雜草和落葉,在陽台鋪成造景,讓牠們上廁所,現在都爛了。我的2隻狗一度不大便也不尿,我好怕牠們得腎臟炎。我每天都在期待解封後能去遛狗。
狗憂鬱,人也憂鬱。小區裡,每天都有人打開窗戶尖叫、大喊,顯然是崩潰了,但也不能上網求救,只要發文就會接到民警電話說:「某某某,你家地址是XXX。你那天在那個群裡說了那句話,請你退群,或收回訊息。」同棟樓裡有個外國人確診,透過領事館申請居家隔離,結果被小區所有人排擠,他好不容易訂到貓砂、狗糧、泡麵,大白也拒絕幫他送,在群裡說:「讓他們餓著!」
他是不是也在吃白粥?他的貓狗怎麼辦?我不敢問。
無緣的花季
周小姐 35歲 黃埔區 房地產業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能出門,覺得今年春天特別長、特別令人心癢難耐。上海的春天極美,樹上梅花滿開,本來每年這個時候,我跟先生會帶孩子到附近草地野餐,不過今年看來到5月都出不了門吧。
疫情開始到現在,我們社區有熱心的業主和志願者,團購很方便,吃的用的都能送到門口,每天社區通報多少人檢查陽性、多少轉移到方艙,都挺有秩序的。一開始看到網路上老人沒辦法看醫生、確診者的狗被打死這些影片,我也激動氣憤,這怎麼會是一座一流城市會發生的事?看多了,發現訊息都轉了2、3手以上,不知道是真是假,就自己先過濾一下,不讓情緒一直陷在負面的訊息裡。
沒想移民 混亂之後會更好
網路上說上海人都想移民,我完全沒有想過要離開。我出生於河北,十幾年前來上海讀書工作,有了上海戶口,就在這裡成家。上海是中國最好的城市之一,各行業的菁英都在這裡,無論居住體驗或是經濟都比其他地方優秀,這波亂成這樣,確實是政府沒管好,上海人又特別擅長思考表達,網路上各種聲音都有,看起來的確特別混亂。
這病毒傳染性這麼強,我覺得不太可能完全清零,最後還是只能小範圍共存,不知道國家以後怎麼面對?但不管怎麼樣,這座城市底氣還是有的,短期混亂過去了,一定會更好。像我做地產的朋友,發現封城時,陽台是唯一能接觸到自然的地方,就趁這個機會,把有朝南陽台的公寓變成賣點,也是一個轉機。
待在家這麼久,其實也有點麻木了。現在我們每2天要下樓做核酸檢查,我會趁這個時候多看幾眼社區裡的花草,3月底玉蘭花開,現在是垂絲海棠和桃花,雖然戴著口罩聞不到花香,但這已經是現在的我和春天最近的距離了。
懂了香港人的傷心
梁小姐 42歲 徐匯區 自由業
城前,住了幾天醫院,4月1日,當醫生的朋友來醫院接我回家,他有專門通行證,一路上街道全空,20分鐘的路程遇到5次警察盤查,回到我住的弄堂口,鐵門不開,打遍了電話,居委會說:「誰准妳回家的?」搞了半個多小時,總算進門。如果沒有這個醫生朋友,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我不相信政府說的只封4天,浦東開始封控的時候,我買了魚肉、西瓜,還買了很多黃油、米、麵,還有麵粉可以自己做麵包。我爺爺是國民黨,外公是工程師,文革時被關過牛棚,改革開放後還是對共產黨抱有戒心,覺得好東西隨時會被拿走。我出生、成長在上海,1996年高中時跟父母移民去美國舊金山,2016年跟先生、2個小孩回到上海,想讓孩子體驗不同語言文化。孩子讀公立小學,每天上學要戴好紅領巾,女兒剛上學就要背「習近平思想」,兒子上小學後,更是每天早讀要背誦一次,從教育就可以看出習近平的個人野心。
現在中國形勢很緊張,到處都在封城、全員核酸檢測,真的像搞運動一樣,到最後就是底層老百姓在為難底層,就像居委會不肯開門放我進來,他覺得他在做光榮的工作。穿著白大褂的人耀武揚威,這是每個上海人都可以觸摸到的恐怖。我所在的弄堂沒有任何病例,但弄堂口的鐵門用鐵鏈鎖起來,沒有鑰匙,只留一個電話,真的像在監獄裡,萬一有緊急事件該怎麼辦?
必須團結 要幫你我他發聲
好在第2週之後我們可以在院子裡挖挖草,在弄堂裡打羽球、跑一跑。有個朋友透過鐵門隙縫跟我交換物資,我換給他咖啡豆,他給我橘子,我開玩笑說:「你是來探監的。」
前幾天上海人不停轉發《四月之聲》的視頻,又不斷被刪除。想想2019年的香港,原來上海也有這一天。在這個大環境下,不管哪個城市都可能會遭到這樣的待遇,為什麼我們當時沒看明白?有些上海人開始感慨當初香港人的激烈抗爭,我更加傷心,覺得可能已經明白太晚。
我們需要團結,別人的苦,未來可能就是我們的苦。之前浦東一些居民被趕出去,房子被徵用,朋友說:「反正他們也不是上海人。」我說:「不是這樣,他們今天可以對外地人這樣做,明天也可以對上海人這樣做,幫別人發聲就是幫自己發聲。」就像昨天我在朋友幫忙下買到了冰淇淋,就分給鄰居,像接力一樣傳遞下去。幫香港人也好、台灣人也好,你幫的,是真真實實的人呀。
鎖上窗 免得自己跳下去
小金 28歲 虹口區 企業財務
我公司3月中就宣布居家辦公,4月1日浦西宣布封控的時候,我已經在家辦公3週了。我們小區有確診病例,連家門都出不了,做核酸是大白上樓到家門口做;倒垃圾也是放在門口,等志願者來收;外賣只能送到電梯口。我數了一下,到4月23日,我已經18天沒下過樓。
我一個人住,靠居委會發的食物、小區團購、自己搶一點,拼拼湊湊著過。以前看武漢,以為自己了解很全面,但身歷其中,才知道旁觀者沒辦法體會。朋友問我:「還好嗎?」我沒辦法說出真實的想法。因為荒唐的事情太多了,剛開始會很震驚,例如4月6日,網路上有一個小姐姐感謝外賣小哥從上海郊區跑了2、30公里送菜給她父親,我當時覺得人間還是有真情,沒想到1週後,聽說她跳樓自殺了。原因是她打賞外賣小哥人民幣200元(約新台幣893元),結果被網暴,大家說她打賞太少。我覺得不可思議,網民怎麼這麼壞?生命好脆弱。
疫情過後 老娘要及時行樂
每天都有很多負面新聞,我的狀態愈來愈差,早上起床就沒來由想哭。最Down的時候,想著跳下去一了百了,我把窗戶鎖上,關了3天,盡量不要走到窗邊。我變得麻木,比方今天早上起來看微博,一個外賣小哥出了車禍,腦袋都流血,一個小時過去了,沒有救護車來,等到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已經去世了。那天我5點多起床準備搶菜,看到新聞瞬間清醒,震驚一下、難過一下、悲憤一下,轉發了消息,然後就去搶菜了,我變得不像一個正常有血有肉的人,雖然我最後也沒有搶到菜。
我沒有打疫苗,我一直在等輝瑞疫苗,對科興和國藥有一點不信任,但就是等不到。去年底,我去廣東出差,出高鐵站身分證一刷,阿姨問我:「怎麼沒有打疫苗?」我隨口說我要備孕,她說:「備孕可以打呀!只有懷孕才不能打。」我心想,下次換一個藉口。
我剛看完《俗女養成記》,我跟戲裡的陳嘉玲一樣,也是沒錢、沒房、沒車的單身女生,天天面臨父母催婚,我媽甚至在我居家隔離期間還想給我介紹對象。我看到陳嘉玲說「老娘不幹了」,想到了自己。
未來不確定性太大了。曾經我也天真以為上海是不可能封城的,現在我不管了,我要及時行樂。上海人愛喝咖啡,我也很有興趣,知道一家咖啡店缺人,很想去打工,又怕工資回到剛畢業的水平。周圍夥伴覺得人不能走錯一步,也不能停下來休息,否則人生就完了。但人又不是機器,怎麼可以不休息?這次,我下了決心,等疫情結束,我要學陳嘉玲,把工作辭了,去咖啡店打工。
我的方艙醫院魔幻之旅
陳小姐 27歲 普陀區 廣告業
我4月7日確診,無症狀。11日,疾控中心說我需要轉去方艙醫院。我問要去哪個方艙醫院?他也不知道。沒陽性報告,健康雲顯示我的狀態是「待機構上傳」,但社區群組裡每人都說我是陽性,我說我沒症狀,抗原(快篩)陰性,他們說以後有症狀怎麼辦?我只好答應去方艙。當天收東西到凌晨2點,睡不著,不知道第2天會被送到哪?
隔天上午11點多,車到了,我穿上藍色防護服、口罩、帽子、防護罩,上車後就開始了魔幻之旅。當天氣溫攝氏34度,車上太悶熱,有人昏倒、中暑、心律不整…各種混亂情況,大家都急著打電話,卻沒有答案。
好不容易折騰到世博方艙醫院,報到後發物資,有洗臉盆、牙膏與牙刷、拖鞋。找到床,2人一間,有隔板擋起來。我旁邊是個阿姨,她一咳嗽、吐痰,我就緊張,她會跑到我的床腳,吐在垃圾桶,我拿酒精擦,她發現後,就拿個塑膠袋掛在床頭,把痰吐在裡面。後來我們很有默契,會錯開時間吃飯。
流動廁所在外面,可以吹到自然風,入院處用柵欄圍起來,可以看到外面、曬太陽。這邊沒有浴室,晚上不關燈,整天燈火通明,要遮住眼睛才能睡覺,有人把紙箱擋在頭頂,或用床單、毯子掛在上面擋光。為什麼不關燈?凌晨2點還有病患進來,護士要工作。這區近200人,護士只有3個,還要招募志願者去發飯、發零食、發核酸通知。四周的牆貼了宣傳口號,「同心抗疫」之類的,有個人大哭是因為做了好多次核酸都是陽性,待了10多天就崩潰了。但也有人打羽毛球、小學生趴在床上寫作業、大媽戴著耳機跳健康操。大家適應力很強,沒浴室,就用臉盆接熱水,去洗手間擦一擦。
交叉感染 方艙是得病所在
14日、15日做了核酸檢測,16日說我都是陰性,18日就有車可以回家了。醫護蠻開心說:「恭喜妳出院了!」其他人也很羨慕。我跟隔壁阿姨同一批離開,她看見我沒有口罩,還給我一個N95口罩。有時候發飯盒、做核酸檢測時我在睡覺,她會把我叫起來。一路上,我們交流很少,擔心聊天會傳染,到了小區就各自下車、拿行李,我這時才發現阿姨就住在我旁邊一棟樓。如果解封後在路上遇到,我會說謝謝吧。
最魔幻是從方艙回來第2天,我就發燒了,燒到39度4,我做了抗原,是陽性,應該是在方艙被感染了,但聯繫居委會、找到醫院,還是沒有救護車可以派。我吃了3粒退燒藥,第2天出一身汗就退燒了,現在有點咳嗽,但我不想再經歷一遍方艙醫院了。方艙不是治病的地方,是得病的地方。
歲月不再靜好
林先生 45歲 長寧區 文字工作者
我跟父母住在同一棟社區,3月底,小區發現一個陽性,沒多久,上海就封城了。我跟父母搭伙,他們70多歲,經歷過3年大饑荒,平常習慣囤積食物,家裡買了2台大冰箱,固定庫存1個月的糧食。封城以來,我媽只團購過牛奶,每天還是燒一大桌子菜,煎土豆(馬鈴薯)片、青菜腐竹、雞湯、各種肉與鮪魚罐頭等,她說食物足夠吃到5月。
我在家工作,封城對我影響不大。問題是,每天目瞪口呆的消息湧來,我幾乎沒法正常工作,心情非常差。現在不能生病,去醫院只能打120,叫救護車,但前面永遠有幾百單排著,要嘛你有錢叫有通行證的高價車;叫不到的話,只能等死。到了醫院,假使你沒有核酸報告,現場檢測又得等幾個小時,病急可能就撐不過去。我爸2月某天半夜才因血管阻塞送一次急診,出狀況就麻煩了。
現在大家主要信息來源是微信群,不可能有正規新聞媒體報導。自媒體的小道消息,要自己判斷哪些可信、哪些是謠言。我的朋友圈都是同溫層,敢講的人相對多一些,但這次,平時那些不關心政治的人也積極轉發,這是很特別的。
信心受創 失去上海自豪感
上海人最氣不過一點是:我們本來有一套自己相對人性化、科學的防疫策略。3月底,領導多次強調不會封城,沒幾天,突然180度轉向。這肯定是中央強壓的決策。普遍推測,習近平是為了二十大,如果上海不堅持清零,等於把他前2年的政策全部扔掉,反對者還會藉此攻擊他。
上海是全國經濟中心,搞停擺,門面損失不談,投資環境都被破壞掉了。上海人很為自己的城市自豪,這次才知道原來上海並不比中國任何一個地方特殊,這在信心上面是最大的打擊,可想之後外資會大量撤離。我注意到,通過這次事件,上海人的本土主義情緒在上升,可以類比香港,但遠不及香港。近5年,習近平把自己的親信從浙江、福建安排到上海,撈取政治資本就走了。這次疫情指揮搞這麼差,也反應上海市委、常委大部分幹部在本地經驗不足2年的奇特現象。
我們這兒有一句話「歲月靜好」,但這次封城把所謂歲月靜好派的生活都破壞掉了。
出關後要大幹一場
蔡先生 42歲 靜安區 時尚設計
台灣政論節目有一句名言「不要相信共產黨」,浦東、浦西輪流封城的消息出來,已經晚上8、9點,我立馬穿上外套,下樓到便利商店,麵包什麼的就買了人民幣好幾百元。接下來每天,我都花好幾百元到處採買。我應該超過7、8年不曾進超市買這麼多東西,全靠網購,但3月零星封城,物流已吃緊,封城倒數2天,我加緊一天出門採買好幾趟,鄰居都覺得我很誇張。
我在世博那年來上海,已經12年了。之前言論還算開放一點,大約2018年開始,大家講到一些敏感話題,就會開飛航模式,避免被監聽。生活在這裡,就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會壓到你的底線,但不論發生什麼,很快就被(政府)控制住,或是隔天被另外一件不重要的新聞蓋過,然而現在不管哪一個明星劈腿、離婚、戀愛,都不會蓋過對封城議題的討論了,因為大家的憤怒跟無力感,已經超越害怕。就算很多消息被刪除,也有很多人會接力轉發。
朋友說,這是一個關於2,500萬人被隔離的故事;我說,應該是發生在一座城市,2,500萬個被隔離的故事。每個人的小區、工作單位不同,有的人已經封了1個半月,有的人可能到商場買一杯星巴克,突然就走不出去。我雖然物資充足,但先前訂的衛生紙,1個多月還沒來,我養貓過敏嚴重,加上男生嘛,衛生紙用量多,還好最後靠親戚加價叫了快遞送來給我。
欲求難解 網路約伴打嘴炮
可樂現在不是奢侈品嗎?但團可樂(團購)跟買可樂(make love 英文諧音)一樣重要。封城傳出一些情欲的消息:像是有人拍到一男一女在方艙同床,你儂我儂;或者女生想換物資,就跟大白勾搭;還有以前大家可能兔子不吃窩邊草,現在只能找同棟。我們小區是沒有帥哥啦,我只能死了這條心。以前可能忙工作,或還有別的對象,情欲有個出口。現在關在家裡,沒事幹,只能靠交友軟體,跟一些「買可樂」的備選互相打嘴炮,說大家出關之後要大幹一場之類的。
封城以來,做移民的朋友忙瘋了,新加坡對中國人的移民門檻從新加坡幣300萬元(約新台幣6,388萬元)調高到2,000萬元(約新台幣4.27億元),那時的熱搜詞都是:「移民哪裡好?」
我喜歡上海,2個月前,我才跟房東簽了5年合約,之後狀況會怎樣,沒人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離開,只知道:我已經習慣上海的生活,清明節想吃清團(艾草糰子),中秋想吃鮮肉月餅,我也能用上海話說色色的話了。
我可以理解這次封城,為什麼一些上海人那麼憤慨。但很多台灣人反而沒那麼憤慨。因為咱感覺這嘸是家己故鄉,無論發生什麼代誌,咱攏能轉去台灣。(防監聽,轉換為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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