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當男人戀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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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們採訪,我太太可以一起嗎?不是她要跟,是她懷孕38週,我不想讓她一個人。朋友說,我現在是寵妻魔人,性格溫和,忌菸酒,飲料也不喝,以前不是這樣。
我曾是把「兄弟」看很重的人。國中跨區讀體育班,我怕被欺負,明明超怕水,被笑原住民不會游泳,大家去和平島玩,我硬跳,溺水被救起來還嘴硬說是抽筋,幸好跳第二次就學會了。體育班學長學弟制嚴重,有個學長很愛動手動腳,我撂二個兄弟去堵他。我學會不想被欺負,就加入欺負人那方。
我家不菸不酒,頂多我爸傳統大男人一點,但不知為什麼,我和家裡很疏離,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高中加入廟會,就是現在所謂的「8+9」(八家將),打架、喝酒、鬧事,我還覺得吸毒是一件很屌的事,帶K他命去學校炫,在家裡揮菜刀,幻想有人要害我,最嚴重一次,我在家裡推媽媽,被哥哥揍一頓。
畢業後,我一度想加入黑幫,像電影《周處除三害》演的那樣,排場很大、很囂張。後來進入前女友父親介紹的工廠工作,安分一陣,分手後又糜爛。總之,我對什麼事都沒感覺,我行我素,甚至要進手術房把頭蓋骨打開了,我還比YA。
那是2022年1月,我用筋膜槍按摩後,頭痛到不對勁,一天吃兩次普拿疼,一次兩顆,都壓不下來。急診醫生建議到大醫院檢查,才發現腦袋有一顆腫瘤,而且出血。電影《當男人戀愛時》邱澤不是要側身像蝦子一樣抽脊髓液,我也是。只是我當時還很天,想說切掉就好。沒想到進開刀房,才發現腫瘤長在腦幹正中央,醫生評估切除風險太大,只裝了排腦水的引流管。手術結束,我終於知道是癌症,人生第一次大哭。術後脆弱,我感覺耳邊有沉重的呼吸聲,是撒旦,我好像在那條要被帶走的線上。
接下來一系列化療、放療,我像是沒有靈魂的空殼。生病不恐怖,恐怖的是當下的負面情緒。記得放療要連續30天,第2天到家,車門一開,我像水龍頭一樣狂吐,撐不住,我賭氣問媽媽是不是想我死掉?為什麼要逼我去放療?她說怎麼可能,跑去陽台哭。那段時間,是當時的女友、現在的太太,默默在旁邊,幫我洗澡,幫我弄尿壺,像小丑一樣逗我開心。手術前,她和哥哥找了好多人為我錄製加油的影片,像《七龍珠》的元氣彈,給我力量。每天早上,她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來,我好想和外面的人一樣,一如往常去上班。我開始想,和她組成家庭的樣子、爸媽老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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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翰和太太穿族服參加豐年祭。(俊翰提供)
復原之路很漫長。以前我是看到陌生人能亂嗨一通的社牛,治療剛結束,連親戚來家裡探望,我都害怕。手術好像把我衝的、不好的那面拿掉,我變得愛哭,想很多。一不舒服,就聯想癌細胞轉移,有次摸到脖子後面兩顆東西,跑去台大醫院檢查,結果是肌肉。有時候,我蠻羨慕以前的我,很有自信,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但現在我知道活著的意義。
去年,我的療程告一段落,老婆卻倒下了。她一直努力把我從大病拉出來,自己的壓力卻沒釋放;好不容易她憂鬱症好起來,我們結婚,我們期待的寶寶來報到了,醫生卻說可能有些先天缺陷,要我們考慮是否留下。原住民都很早生,我非常想要小孩,但經過大病,我跟老婆說,沒小孩也沒關係,我愛的人是她,她快樂最重要,如果她決定生下,我們會用愛治癒他。(編按:截稿前,他們的小孩平安出生。)
俊翰,28歲,基隆市,健身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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