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他不好意思承認:「我只敢說我演的另一部林依晨主演的《神秘家族》上檔了。」沒想到片子太出奇,林依晨也比不過會叫的瓷狗,羞於啟齒的奇片一再加演,票房逼近400萬元。「網路有留言問:演員演這種爛片不覺得可恥嗎?我回他,認真又盡全力做的事有什麼好可恥的?」
他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這部電影充斥各種荒唐對白,只有他的角色逃過一劫。這並不是編劇寫到他的角色突然清醒:「劇本裡有一些鬼打牆、奇怪的對白,我都自己先改掉。」
雖然在劇中他只是扮演小偷的小角色,但在影評和網路評論中,他是這部電影裡的零負評演員,這樣的評價他一方面有些自喜:「至少大家談到我的表演都是正面的。」另一方面又努力想替片子辯解,一下子用《紙牌屋》的橋段解釋瓷狗為何會叫,一下子用劇場理論替其他演員晃神的表演方式開脫。最後,還用了電影裡的金句自我解嘲:「導演給演員很大的空間,我們是士農工商,各司其職。」
人生有很多不得己,心比天高的演員演到糟糕的戲並不是做賤自己。
採訪這天,他出現時身上還沾了一點麵粉,他的正職是廚師,工作的餐廳員工有八成都是演員:「老闆脾氣差,半年氣跑十幾個人,結果留來的都是演員。」他說,演員在片場被導演罵慣了,廚房的這點氣不算什麼。留在餐廳是為了生計,也是為了演員夢:「如果有演出,大家比較願意互相調班。」張哲豪不是特例,苦熬等機會的演員群聚在大台北地區咖啡館、餐廳當兼職,「就連得過金鐘獎的學妹也得這樣打工養活自己。」
他每天下午3點下班到這家咖啡館吃午餐,老闆是認識多年的朋友:「我最窮的時候身上只有6元,沒東西吃只好來跟老闆討飯吃。」當廚師之前,他沒正職,零星接各種表演,有次又沒錢了:「又餓又累,一到店裡,老闆就端菜出來,我很感動。」食物撫癒人心,他稱老闆是他的擺渡人。
張哲豪出生於台南,是家中獨子,從小就習慣自己演戲給自己看。他無所不演,連當兵演習時,他扮演炸彈客,「我自編台詞,跳到桌上去大吼大叫,演得太認真,其他人嚇到,最後是把我壓在地上打。」
當一個落魄的演員,最苦的是入夜之後:「在台北一個人住,我不敢回家,回家一個人就會鑽牛角尖。」未來是不能細想,所以他躲到電影院,一部接著一部看:「看到很棒的演出,我就會幻想螢幕上那個演員是我,這樣一想好像就覺得有未來了。」
過去,沒電影可看,他就約會:「通常也不見得是我喜歡的女生,我只是想找一個人可以說話,轉移目標。」但自從退伍後他就沒再談戀愛,「長期過這種不穩定的生活,人會變得自卑,遇到喜歡的人你也不敢跨出那一步,會怕自己沒有能力…。」
到最後,約會把人際關係也弄壞了,所以乾脆落腳這間朋友開的咖啡館,在這裡解決午餐、開會、寫劇本,直到清晨4點店打烊,他終於把自己累到無法多想再回家,日子苦:「為了演戲,你用腳把我踩在地上叫我吃屎,我都做啊。」不過,吃屎也許不是當演員最難的事,3年前,他考上植劇場,卻決定放棄去演八點檔,現在的植劇場做了幾齣口碑不錯的戲,問他會後悔當時的選擇嗎?他想了一下:「當演員最難的是做各種選擇。」
10年苦熬的日子裡,竟因一部奇片而發出光亮。此時,張哲豪正吃著牛肉麵,天氣炎熱,他仍津津有味。現實愈是殘破愈是需要擺出津津有味的姿態,就算只能遇見黃英雄,也要當成楊德昌的戲去演,等待與苦熬最終都會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