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點30分,喬山健康科技集團總經理羅光廷,一分不遲地現身會議室,在此之前,他已開完二場會議,「羅家男人都很早起床,如果沒時差就是5點,有時差就是清晨2到5點間起床,我一輩子都在調時差。」
喬山身為全球第2大健身器材供應商,全球26間子公司總經理當面向羅光廷報告業績。平均2個月和各國管理階層開一次經營檢討會議,羅光廷一年有近200天是待在海外,為爭取時間,他習慣住在機場旁的過境旅館,「最近是在阿姆斯特丹機場,方便早上德國、下午法國總經理找我開會。」
本刊在半年前預約這一次專訪,祕書傳達羅光廷只能擠出一個半小時,交換完名片,他遞給我一份厚達六頁A4「報告」說:「針對妳的訪綱,我昨晚趴在床上寫筆記,因是趴著寫字太醜,一早趕緊請祕書幫忙打字。」羅光廷的說話速度快,條列式「報告」不乏數字、表格佐證,顯示他做事條理分明、分秒必爭。
總部設於台中市大肚山腳的喬山,由董事長羅崑泉與何月欣夫婦於1975年白手起家,從生產啞鈴、槓鈴的三人小工廠,到擁有VISION、HORIZON、MATRIX自有品牌,全球325間直營零售店、6300位員工,成功打入四季、萬豪、喜達屋等酒店與公私立健身俱樂部,產品行銷60餘國,集團年營收突破201億元,國內運動器材市占率達五成。
「父親要求我學生時代就要進公司打工,第一份工是疊貨櫃,剛開始沒堆高機都用手搬。」羅光廷身為長子,高三到大四,一路從貨櫃搬運工、組裝工、貨車司機歷練到開發打樣、資材專員,是羅崑泉苦心栽培的接班人。
1995年,羅光廷取得美國企管碩士,返台任職生產部專員,隔年帶領團隊研發出第一台電動跑步機,還得身兼業務,協助銷售。「產品要有英文使用手冊,我心想死了,全是專業術語怎麼寫?硬著頭皮把競品型錄拿來東抄一段、西抄一段。」他笑憶,此舉曾被抓包,自己還厚臉皮辯解:「我參考了6本,哪有只抄你?」
當時一台電動跑步機1.8萬元,年輕氣盛的羅光廷,向父親發下豪語「一年賣出2000台」「3年拚到全球前三大」。彼時喬山年營業額僅3億元,羅光廷笑說:「大家都無法想像這件事會發生,但爸爸聽到我敢喊出口,可能覺得我有企圖心吧!似乎也滿得意的,反正就一直拚一直做,5年前終於達標。」說到此,他不忘自嘲一向過於樂觀。
今年3月14日,羅光廷正式宣佈,喬山以2016年201.6億元的營業額成為世界第二大的健身器材製造商。
如果說,喬山前20年是靠製造業出身的羅崑泉打下基礎,那麼1996年無疑是羅光廷把公司從製造業轉型品牌的關鍵年。當時美國自行車大廠TrekFitness裁撤健身器材部門,羅崑泉花10萬美元併購、後改名VISION,生產價格介於6萬至12萬元的中階家用健身器材,成為喬山的第一個自有品牌,接任行銷副總的羅光廷銜父命飛海外,尋找合作經銷商。
羅崑泉早年是靠連續6個月,每天寄出20封「I can do anything」自薦信,才拿到第一筆槓鈴訂單,20年後,羅光廷也依樣畫葫蘆。
「我到海外設經銷商,初期不知道當地誰有賣健身器材,靈機一動翻閱飯店黃頁簿,再循線找到進口商聯繫管道。」為了增添派頭,羅光廷還會故意訂當地比較高檔的飯店,「報完飯店名後,接著問經銷商是你要過來、還是我過去?」
初期公司資源有限,不少店經理都以喬山知名度低、無法信任為由,連介紹詞都不聽完就急著趕人。這時,羅光廷總會想起父親早年賣日光燈,至少要敲20次門才有成功機會,他淡然表示:「排頭吃習慣就好了,等我們有實力,人家自然會尊敬你。」
起跑點不如人,羅光廷也不氣餒,好的經銷商被大品牌占領,就自行培養小卻忠誠度高的經銷商,挖不動一線專業經理人,改從小公司經理級人才下手,花15至20年慢慢建立革命情感。他遵循父親「以夷制夷」理念,目前全球26家子公司總經理與團隊皆由當地人組成,羅光廷打趣形容:「我就是他們的土匪頭。」
在羅家父子聯手下,VISION成功打入美國中價位健身器材專賣店,1999年,喬山再推出自創平價家用品牌HORIZON,走入大眾市場。羅光廷指出,HORIZON採薄利多銷策略,因生產量大、產品換型快,需仰賴強大研發團隊與彈性生產基地,為此,2001年買下上海郊區廠房,垂直整合關鍵零組件研發與製造,目前自製率可達7成,將向外採購率降到3成。
雙品牌左右開攻,替喬山帶入大幅業績成長,2006年集團年營業額首次突破104億元,EPS達11元,登傳產股王。成功布局家用品牌後,羅光廷決定從台灣開始投入JOHNSON自營零售店,另一方面則同步挑戰健身器材頂級商用殿堂。
當時,商用市場經濟規模逼近800億元,主要通路包括商用健身房、五星級酒店、豪宅與醫療復健,價格帶介於12萬至30萬元,供應商清一色是美、歐廠商,羅光廷不諱言:「誤入叢林後才發現是個大坑,家用市場我一、二年就搞完了,商用至少花十年才把機台布局完成,比預期複雜百倍!」
相較家用市場,商用的投入資源與布局時間至少十倍起跳。羅光廷解釋,歐美正規健身房至少200台器材,產品分低、中、高階,數量多達300台,機台精度與耗材須大幅提升,參加一場秀展的行銷費有時逼近千萬元,供應商甚至得包辦製造、裝機、售服、俱樂部規劃、租賃、舊品買回等一條龍式服務。
商用售服分秒必爭,羅光廷指出,喬山為了達成全球48小時、九成維修率,首先,當機台耗材使用壽命將盡時,會主動透過Wi-Fi通知客服中心備貨,其次,得在各國設零件廠,「這很難耶!我們產品這麼多,要有多少零件,若訊息不夠正確,等售服車再回頭拿零件,很可能就來不及了。」
進攻商用市場同時,羅光廷也在台灣開設JOHNSON自有品牌零售店,為此,不惜得罪合作多年的經銷商,「我們跳下來開專賣店變競爭者,經銷商非常不諒解,但我還是得做對的決定,每次想到這,心裡還是有一點難過!」
但他話鋒一轉,不忘替自己緩頰:「我們不是只有搶食大餅,也把市場做大了,否則講求高坪效的百貨公司,也不會廣設健身器材櫃位,對這行也算是有貢獻!」JOHNSON零售店讓喬山在台灣健身器材市占率,從2002年的5%成長至逾50%。
只是商用市場需投入重度資源,加上開設零售店初期十分燒錢,2009年,羅光廷首次嘗到敗仗滋味,營收衰退二成、EPS負0.34元。儘管父親當下未多加苛責,但羅光廷卻負荊請罪,「總經理就是將軍,將軍決定戰役的勝負,我沒估計到零售店的店租人事成本太高,導致一年虧到5000萬元,獲利無法彌補。」還好,2010年景氣回暖,零售店名氣漸打開,喬山才恢復至EPS1.29元,年營業額重返110億元。
有過錯誤經驗,如今羅光廷在投入新市場前,會再三預估未來3至5年的獲利可能性,「要弄清楚自己的口袋有多深,有相當的獲利,才有資源投入下一個事業體。」但也正因當年咬牙投資商用與零售市場,如今占喬山八成獲利來源,正式進入倒吃甘蔗期。
羅光廷也將台灣零售展店模式複製在中國、泰國、馬來西亞,歐美市場則持續併購健身器材專賣店,「這二年,我在美國已併購100間店,未來要再買100間,同時整合線上線下購物通路。」屆時在美市占率可從3成逼近7成。
至於下一個戰場,他將目標鎖定在按摩椅市場。早在2012年,喬山就和世界第一名的富士醫療器材合作,販售日製按摩椅,但相較強敵OSIM每年可做到100億元營業額,喬山只有5億元,讓羅光廷直嘆:「太少了!」為突破現狀,不惜將研發總部設在日本,以便招攬更多研發人才,並斥資先後找張惠妹、江蕙擔任代言人。
一路以來,羅光廷始終樂於接受挑戰,在台灣的日子,他會和父母共進三餐,一起討論集團營運策略,每週一上午和總部機能長開完會,中午就把報告整理給父親過目,「爸爸看完後,最常問的是:『這麼多計畫目標,你做得完喔?』『這樣會不會太累?』」
對兒子的努力,羅崑泉與何月欣既驕傲又心疼,夫婦倆透過書面回覆本刊:「公司已有一定的基礎及規模,希望放慢速度,保持穩定成長及獲利。」「兒子從小養成忠孝節義的特質,現在又把公司興衰視為己任,開疆拓土,日夜奔波,讓我們很不捨。」
「面對問題就要找團隊一起解決,有壓力是因為解不了,若能解決就不會是壓力了!」羅光廷的樂觀宣言剛說畢,長廊盡頭傳來12點報時鐘聲,我瞄到祕書已悄然現身準備「押人」,好讓下一位預約的印度經銷商,在飛機離境前,能和羅總有一小時的午餐會談。
羅光廷帶領喬山拚上世界第一,真的是分秒必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