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年前的一個星期天下午，我正在參加友人婚宴，突然接到船公司電話，他們說弟弟在船上過世了。
他是甲板實習生，2021年1月27日在日本上船，船籍巴拿馬，船名是愛宕山輪。他大學念工業設計，曾做過工設、英文客服，薪水都很低。他從新聞、學校資訊得知散裝貨櫃船員很好賺，夢想工作幾年，存一筆錢去台東買地種田。他轉念海洋大學學士後商船，考上甲級船員。
怎麼第一次上船3個月就過世了呢？他才30歲啊。船公司給我們一份只有2頁的船長報告，說那一天弟弟沒吃晚餐，就寢時也不在房間，船長派人去找，發現他在某處上吊，詢問其他船員，認為他可能最近和女友不愉快，才想不開。
隔天，他女友聯繫我，開口就說：「船一定有問題。」她說，弟弟在船上沒有一餐是吃飽的，食物很差，導致他從上船第一週就每天胃痛、拉肚子。他吃素，因為媽媽之前生病，他發願一起茹素。他曾傳訊息給媽媽，說遠洋船的環境太封閉了，反映問題都不處理。他說下船後想換到離岸風電作業船，至少離岸邊比較近。他過世前2、3週，船航行到印度洋，船長不給船員用網路，完全斷了聯絡，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希望遺體運回台灣，重新驗屍，釐清真相。爸爸以前跑過船，覺得這行就是這樣，很難要到真相。媽媽一直哭，有時堅持提告，有時覺得我們太弱勢，人都沒了，多要一點賠償金也好。家人吵來吵去，最後爸媽勉強接受以13萬美元撫卹金和解，遺體火化，骨灰運回台灣。那筆錢，我們至今一毛都沒碰。
跟弟弟簽雇傭契約、跟家屬談和解的大統海運公司態度很差，副總開會時一邊滑手機，還說：「你們算幸運了，有的落水失蹤，連遺體都沒有。」我覺得他們沒有盡力協助家屬，反而隱匿很多資訊，例如不告訴家屬有《海事勞工公約》和特別協約的賠償規定，只願按照雇傭契約賠1萬8,000美元。我們自己查全英文的國際組織特別協約，才要到合理一點的賠償。他們提供弟弟在船上的工時表，簽名看起來造假，職位也從甲板實習生變成OS（一般水手），但月薪仍只有900美元。
我拿到兩箱遺物，發現少了一些東西，其中一支手機也疑似被還原成原廠設定。家人求神問卜，塔羅牌、靈糧堂、宮廟…有的說船上有人做了突破他道德底線的事情；有的說是自殺，因為過得太苦了。我們現在對船公司提告，向監察院陳情，希望其他船員有類似傷亡案例可以說出來，不想就這樣算了。討公道的過程，我發現船員勞動環境差，法規漏洞多，航港局、職安署、勞動部卻都不管。
我曾經期待夢到他，可惜至今他還沒有入夢來。
（編者按：監察委員王幼玲、紀惠容已立案調查）
Joseph（侯智捷之兄） 35歲 台北市 資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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