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位年收百萬元的花農,也曾遇過光電業者提議出錢幫他蓋新溫室,「聽到就怕死了,免費的最貴,建物、光電板都是他的,萬一建完之後他獲利了結脫手,也不知道他賣給誰,到時候發生問題,找誰負責?」對他們來說,做光電不是不行,但當技術、資金、主導權都不在自己手上,一個不小心,過去打拚成果可能都會付諸流水。
台灣目前常見的農電案場,模式多是業者出資向地主租用土地及溫室(屋頂)搭建太陽能板;至於農作,有些業者會聘請農務員打理,有些則找像H一樣的青農種植,前者支付月薪,後者以農作當收入。
難掌握主導權 資本落差
「現在農民跟光電商的關係,是不健康的。」環境規劃協會常務理事李翰林指出,過去制度讓光電商挾大資本進入農村開發,若農民自己就是地主或溫室所有人,或許能跟業者談怎麼蓋;如果沒地又沒錢,則多由業者主導一切 ,「這樣的機制,讓沒土地又沒錢、沒技術的農民,很容易被淘汰,根本性原因不是農業絕對弱勢,是我們沒有讓雙方在一樣的立足點上往前走。」
政府限縮農電,另一方面台灣對再生能源的需求卻益發迫切。為了回應國際零碳排趨勢,2022年國發會提出淨零排放路徑,目標2030年光電裝置容量要有31GW、2050年要有40到80GW;2023年經濟部發布「能源用地白皮書」草案,盤點未來需增加2萬至6萬公頃的土地做光電,才有可能達成2050年的目標。此外,越來越多大型國際企業為響應減碳與永續,以及避免未來高額碳關稅,要求供應商揭露產品碳排數據,台積電等科技大廠都需要便宜綠電,大量光電、風電該怎麼蓋、蓋在哪,成為關鍵。
農民提倡自建 保障收入
2023年底,我們來到「能源用地白皮書」說明會,以為會聽到農、漁民抱怨光電滅農,沒想到話題多圍繞農民該怎麼自己做光電。「現在地方政府都不敢審,送容許(指申請建造溫室)要8個月以上,還不一定會過」「為什麼不乾脆台電來做保?」「農民沒有反對光電,是反對假光電,如果可以結合綠能增加收入,為什麼不要?光電商賣電收入都自己全拿,我們可不可以自建自發?」
「我就是不想再被現在的環境卡著,我本來種溫室水果,最近貸款8千萬元,跟朋友一起投資蓋蛋雞場,屋頂要自己鋪太陽能板。」一位皮膚黝黑,燙著玉米鬚頭的青農陳育旗豪氣地說。幾日後,我們到陳育旗的溫室。他今年40歲,是嘉義人,有6分地的溫室種植百香果與小番茄。與話少不善表達的農民印象不同,陳育旗講起話來非常快,條理清晰,打開話匣子就停不太下來,「其實我無時無刻想要結合農作跟光電,因為有被動收入,眼睛睜開就有錢。但為什麼我們不喜歡太陽能業者?因為他們只是來掠地、租地。」
對陳育旗而言,光電不是暴利保證,而是收入保障。氣候變遷下極端氣候加劇,直接影響農業生產,如種植的洋香瓜曾因高溫全區死光;小番茄也因夏季高溫熱傷害,無法授粉結果。在他眼裡,政府雖然推出各式農損補貼,卻常成為農機具或資材業者抬價的藉口,「如果有光電收入,我就能不靠補助,自己貸款,承受作物死掉沒得收的風險。」
一般農民務農很少將自己投入的勞力計入生產成本,收入隨農作收成變動,多數長輩期待子女離開農村才有更好的生活。陳育旗農專畢業後在地方環保局、農會上班,2011年見當時溫室小番茄價格好、1分地可賺100萬元,決定返鄉務農、投資蓋溫室。
「當時家裡吵不停啊,阿公說,你做田花這麼多錢幹麼?他照原樣做也是一輩子,他不想再花錢了。」陳育旗笑說,自己的阿公是典型農一代,做田刻苦,希望後代靠教育翻身、離開農村。但陳育旗反而視農業為下一個藍海。「阿公是做職業,我們要做專業,這樣才賺得到錢。」
採訪過程,相較作物生長期程,他計算更多的是貸款幾成、投資多少種植面積、能降低多少成本,彷彿企業老闆。「我最不想把農業塑造得很悲情、很可憐、很小農,那個太文青了。務農最終要看的,其實還是賺不賺得到錢、能不能改善你想要的生活。」
陳育旗充滿企圖心,想在自家溫室上蓋光電板,卻遲遲未向政府遞件,原因除了相關規定複雜、不確定該如何申請,加上農友間傳聞政府加嚴管理農電,審查很難過關。「遞件申請他(地方政府)不會放行,根本沒聽說有人通過,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畜禽舍。」